她坐在沙發中,縮著雙腿,下巴擱在膝上,怔怔瞧著藥瓶出神,連黑暗降臨也無所覺。直到燈光倏然大亮,她才一時無法適應的眨動雙眼。是他回來了?
王競堯丟下手中的公事包,一眼就看見了擺在几上的藥瓶,走過來抓起了看,眼光轉為憤怒陰森。
「誰給你的?還是你買的?」
「你不需要嗎?」她反問他。
他將藥瓶往側方十步遠的垃圾桶一甩,奇準的應聲而入。下一步他已將她摟抱入懷,低低開口道:
「不,我們不需要。」
「你希望我給你孩子?」她的表情無法平靜。情婦的職業道德中有這一項嗎?
王競堯盯著她張惶的眼良久,肯定道:
「我要你生我的孩子。」
「現在?今年?我……還有一年的書要念……」
「那你最好禱告我今年與明年無法令你受孕。」他將她放平在床上,強勢的身子壓得她動彈不得。開始細吻她頸子,依然輕啃細咬。
「我不要。」她用力推擠他;她不願生孩子,這世界已太污濁,生下一個純淨體來污染又何必?「我要結紮。」她輕輕吐出這四個字,立即感覺到雙手遭他蠻力鉗制住。她低喘出聲,感覺到疼痛。
「我不允許。」
她倔強的直視他隱怒的眼。
「你只是買下我的身體,並不包括另一個生命。你期望我買一送一嗎?我不要小孩。」
「買一送一?你用這字眼形容我們的孩子?」
王競堯一手扯開她洋裝的排扣,她的掙扎阻止不了他的行動。他的力氣顯示出他的怒氣,已幾近粗暴的邊緣;讓她再無衣物遮掩,他的手由她胸部往下滑去,停佇在她平坦柔軟的小腹上,頓時減去手勁,溫暖的放平在她肚子上揉動,指掌傳遞出溺愛的氣息。他口氣強硬且溫柔——「就當是我買孩子吧!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生下我的孩子。」
「我不要小孩。」她喃喃的重複著,感覺這男人徹底的瘋狂。他要她的孩子做什麼?她跟錯人了嗎?那一個男人會要情婦的小孩?他居然將她當妻子來看了!妻子才識具有生子義務的那一個。
「如果已經有了呢?」他摸她腹部的方式彷若那兒已有了一個生命。
「拿掉。」何憐幽沒有任何感情的吐出兩個字,沒有意外的又挑起他的火氣。
他緊緊捏住她下巴,幾乎要捏碎她似的低吼:
「你膽敢去拿看看!你會嗎?你說!」
「若我會呢?」她忍住心底的恐懼輕問。簡直像在找死,惹火這男人是不智的。
「那麼,你也不值得我珍惜了!」他放開她,坐在床沿,找來一根菸,點上。一雙深黑的眼眸,寒冷的掃過她雪白的身子,最後停在她發青的面孔上。微微一笑,那笑意有著絕對的無情。
何憐幽抓過被子包裹住赤裸的身子,背對著他,讓心底泛上的恐懼瀰漫全身。他是容不得女人不聽話的,也容不得有人違抗他的權威。
「不要跟我玩把戲。」他語氣裡透出一股厭煩。
她哪裡敢與他玩把戲?又哪來的聰明才智去懂得與他這位成人勾心鬥角?太抬舉她了。此時的他,想必將她看成其他企圖勾引他的女人一般,玩弄欲迎還拒的遊戲吧?他最是討厭那種女人,是否,當他也這麼看待她時,她就可以自由了?
以他善變的性格而言,恩寵半個多月也算久了。她飄然輕笑,她可以走出他掌握了嗎?一個失職的情婦最容易遭棄,方便得很,任何手續全免,只待他一揮手,她立即可以走,天涯海角的……微微苦澀的感覺沁入心神,難道已有卷戀了嗎?
女人總是這樣的,忘不了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彷彿被烙印了似的,有點像畜牲。這樣的依戀,是任何激烈的婦女運動所動搖不了的。可是時間會沖淡一切的,所謂的深刻,究竟也只能成為記憶盒子中些微的一小片段而已。人類容易遺忘,即使不遺忘也很容易被時間沖淡了感覺。即使一個如此出色的男人,她也不能保證他會在她心中烙印一輩子。她是善於冷漠與無視的,過去、現今、未來,對她而言並不重要。
依然是一縷飄湯的靈魂,連她也捉不住。
他的珍惜與否對她而言重要嗎?她不知道。只是,當他放開她時,她有短暫的空虛。
人與人原本就是個別的生命體,誰沒有誰是活不下去的?只是,當生命體得以短暫依存後,因著一種情性或傾心什麼的,就會將生命互托互相依靠,於是世間有陰陽,天地有乾坤,看來密不可分,所以糾纏得理所當然。一旦分開了,骨肉交錯中硬是剝離,會模糊了視線,以為自己不再完整,不能當個體。
如今,才半個多月,她也是如此了嗎?也許不是吧?只是……什麼呢?這感覺?想笑又想流淚。
他的聲音又冷冷的傳來。
「我要孩子,你就得給我孩子。我不允許你違背我任何事,你最好乖乖順從。如果你背著我做出我不允許的事,你最好小心這輩子別讓我找到你。」
第三章
溫泉飯店的四樓附設酒吧。
龐非與黃順伶坐在不顯眼的一角,啜飲著酒,共同看著一小方窗口外的夜景。
龐非的多重身份中,其一是王競堯行動的記錄人。所以大多時候,他常是如影隨形的跟著王競堯走。他也是王競堯各方面──商業與幫派的參謀軍師;所以王競堯沒有拒絕他的如影隨形,也明白他在做什麼。
「你的情況如何?」龐非打破沉寂的問。紮成一束的金髮側垂在身前,一貫的冷峻貴族氣勢。
黃順伶苦澀的笑道:
「除非他想理我,否則我能有什麼進展?你說過他不歡迎主動的女人。」
「他也帶那女孩同來了,是不?」龐非糾緊濃眉。「他明知道三十歲以前必須娶你,否則他會失去所有繼承權;一旦失去了,老太爺也不會饒他。老爺子的勢力不是那小幫派領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