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使你為我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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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頁

 

   

  「走開!閃開!」她不客氣一一回報五指印——雖沒一個近得了她的身,可是卻與歹徒愈離愈遠了。

   

  石強下了公車,就見三個少年之中有一個手上緊抓一個名貴的女用公事包,慌慌張張從凌月巷跑出來。他們搶了人?他知道自己不應該管的,任何不知死活的人在這麼晚走入凌月巷,得到的下場都屬活該。但這三個少年令石強皺眉;他們平常乖乖地打零工,賣口香糖賺錢,一向安分守己是凌月巷中最不可能為非作歹的小鬼,現在竟然也開始做起這種歹事了!

   

  他在少年跑近時,一把抓住為首的那個少年。

   

  「小林。」

   

  「放開啦!放開啦!」三個少年臉色更加慘白了,他們認出這個人是丁皓身邊的人——凌月巷中人人當丁皓是神、是煞星,盡可能躲得遠遠的。在巷子中混的小太保、小混混,全是黑道份子眼中不入流的角色,對那些真正的老大全怕得要死,更不敢惹老大身邊的人。聽說這個人也是大有來頭,殺過的人可以放血流成一條河;傳聞實不實在沒人知曉,可是她是丁皓的人總錯不了。

   

  石強正要質問,就聽見有人叫他。

   

  「石強!」白水晶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雙手抓住石強手臂喘氣。「他們搶了我的皮包。」

   

  三個少年全低下了頭。被抓住的人不再掙扎,其他二個也沒逃跑的念頭。洗得發白而破舊的衣服全沾上了冷汗。

   

  「你怎麼在這裡?」第一眼石強就立即認出來了。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一直記得這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

   

  白水晶當然有一大堆話要與石強說,但不是現在,當務之急當然是要先解決這件事。

   

  「等會再聊。」她對石強一笑,轉而凌厲地看向三個才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即使你們未成年,搶劫被抓也會判個十幾、二十年,你們為什麼那麼想不開要搶我的皮包?」被抓住的少年拒不回答。石強濃眉又擠在一起說道:

   

  「說呀!小林。」

   

  白水晶好奇地說道:

   

  「你們認識?」

   

  「他們住在巷子中一向安分守己,今天大概是第一次作案。」石強回答,看向小林後方那個眼淚快流出來、年紀最小的少年。「阿吉,你說。」

   

  「請你不要對丁先生說,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了。」那個叫阿吉的少年忍不住哭了出來。他們想到這個小姐與石強認識,也許她也是丁皓的朋友。

   

  另外兩個少年眼眶全紅了起來。

   

  「那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水晶問。她忍不住開始猜想這些應該去上學的孩子,為什麼會混在這邊、看他們穿著似乎也混得不好。他們不像壞孩子的樣子,只是有一點倔強、有一絲晦暗,沒有正常孩子該有的青春與希望;這些孩子,來自哪一種家庭?

   

  那個交阿吉的少年又說了:

   

  「是阿婆啦!阿婆生病了,要開刀,可是沒有錢,醫生叫我們回來,有錢再去;如今她連藥都吃完了。」

   

  石強與白水晶對望一眼,石強問:

   

  「誰是阿婆?」

   

  阿婆是一個靠拾荒維生的老婦。三年前這幾位少年從孤兒院逃出來餓得奄奄一息時,是阿婆收留他們住進那間僅有、並且潮濕會漏雨的破爛小木屋中,將她少而又少的衣物無私地與這三個少年,並且沒讓他們走入歧途,因而他們制間培養出祖孫般的感情。而今,阿婆長期的腹疼被證實是子宮瘤,已到非切除不可的地步;但他們沒有錢,在三餐都成問題的慘淡日子中,連賣止疼藥都是奢侈的。他們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了,才決定學別人冒一時風險,搶劫不勞而獲的錢財。

   

  「你們——要趕我們走嗎?……還是要送我們去坐牢?」另一個少年畏怯地開口,面如白紙。

   

  水晶與石強無言地交換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辦?雖她已無意告發這三個少年,但他們的困難依然存在,他們仍是會鋌而走險找別人下手;若要幫忙,不是光替勞阿婆解決醫藥費就夠了,這三個少年的問題也無法坐視不管吧!她衡量了一下道:

   

  「走吧!先送阿婆到醫院。」

   

  三個少年都愣住了;而石強笑了。她稍稍失神地看著那抹罕有的淺笑。

   

  「你們——」為首的小林終於開口了,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兩個陌生人。她希望他們遇到了貴人;可是十七年的歲月教會了她一個事實: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所謂好人、慈善家全都是批這羊皮的狼,他們是人人歌功頌德、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可是背地裡卻與孤兒院院長合作,將一個個孤兒販售到海外——他的妹妹就是這樣不見的,而別人卻以為她被好人家收養走了。他們年紀大一些、不易脫手出售的少年,則在拳腳中受盡欺凌,被訓練成為小偷、扒手,或是淪入乞丐集團。他們逃出來,是因為別人判定他們只適合當乞丐,在多年拳腳下猶當不成好扒手,於是決定讓他們殘廢;少一隻手、少一隻腳,賺取同情與金錢。原以為外面的世界至少比孤兒院好過,但命運並不曾善待他們……他們被街頭混混修理;沒有身份證又是童工,被不法商人安排與偷渡客一同工作,得了溫飽卻拿不到錢;三四十個人全窩在工寮中生活,既要躲警察,又要沒命似的日夜工作。最後在警察突襲下,所有偷渡客一網成擒,而他們三人只好又再度流落街頭,過著不知何從何去、任人欺凌的日子。知道阿婆的出現,他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溫暖,雖然生活同樣困苦,可是他們已經很滿足了;他們不必再睡路邊受凍,不必翻垃圾桶與野狗爭食。在拾荒與賣口香糖中顫抖的賺取到微薄的錢財;一百元、二百元,當他們一齊放入竹筒撲滿中時,彷彿放入的是全世界唯一的財富。他們也開始編織幸福的美夢:要買大房子接阿婆一起住,要買好吃的、好穿的,要過好生活……他們以為他們存得夠多了,但比起阿婆住院開刀要用的錢一比,他們才知道自己真是天真而且貧乏得可憐;十萬元與三千元要怎麼比?而三千元卻是他們省吃儉用一年半好不容易才聚成的財產,要存到十萬元,只怕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存不夠呀!於是他們的幸福又破滅了,又正視現實的殘酷與老天的作弄。世界上,沒有好人,更絕無富有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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