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誰?」寅月推開她,眼裡閃著敵意。
「我……我是銀喜的妹妹銀蘭,我……對不起,姊姊太過分了她怎麼可以……對不起,月兒姑娘,我代姊姊向妳道歉。」銀蘭深深鞠個躬。
寅月瞥了她一眼,慘白的臉龐滲出汗珠。「不關妳的事,請你出去。」
銀蘭攤開手裡握著的小瓶子。「我……我帶了藥,我幫妳擦上好嗎?」
「不需要,請你馬上出去。」
「這怎麼行呢?妳背上全是血,傷口又長又深,不趕快處理不行呀!」銀蘭急急叫道。
「我說了不需要,你快點出去。」她已經快崩潰了。
「妳不讓我處理,以後會留下很醜陋、很難看的疤痕。」女孩子都愛美,銀蘭以為這麼說可以說服她。
多有趣的話!寅月輕笑一聲,嘲諷地說:「那就讓它留下疤痕吧!」
留下今天這一幕,讓它深深地、永遠地烙印在地心裡。
她會記住,人生而不平等,人有貴賤之分,人……有善惡,世間有冷暖,晏庭筠以前不曾教她的,她已經在今天全部學會,並且牢記了!
庭筠……你害得我好苦啊!寅月冷冷地笑了。
「請你出去,別再管我了。」
「月兒姑娘……」銀蘭見她如此堅持,只得把藥放下。
寅月見狀,冷漠地說:「不需要,傷口會自然痊癒,妳把藥帶走。」
她不要任何人的幫助,也不要再欠下任何恩情!
一個恩情,她已經還不完了。
「月兒姑娘,妳……」銀蘭實在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固執,歎了口氣,突然想到——「對了!大夫人!我去請大夫人來!」
「不可以!」寅月厲聲道。怎麼可以教娘和蓮姨擔心?
「為什麼?大夫人會幫助妳。」
「這是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寅月瞪著她「妳走,我不需要你多事!」
「妳……妳為什麼這麼說呢?我是好心想幫妳呀!」銀蘭覺得好委屈。
「我並沒有要求妳幫我。」寅月別過頭。
「妳……好吧!我走了。」銀蘭悶悶地離開了。
寅月歉然地望著她走出房門,然後便不支倒地。
☆ ☆ ☆
「庭筠,今天是七夕。」
寅月坐在鞦韆上,輕輕搖晃,視線不離涼亭上一身白的爾雅男子。
晏庭筠正在繪山水,聽見一直靜默的寅月開口說話,微微一笑。
「想了那麼久,才想到今天是七夕?」
「才不,我早知道了。」
「哦?那麼告訴我,妳剛才在想什麼?」他挑眉。
「我在想,為什麼牛郎和織女只有在今天才能相會?你不是說過,他們很相愛嗎?所以才會每次見面都讓天空下雨,因為他們都為能夠看到對方而高興得哭泣。」寅月想著去年七夕庭筠告訴她的話。
「沒錯,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年之中最珍貴、時間最短的一天。」
「我明白的,你說過情人相聚的時間永遠都嫌不夠,那是心裡的感覺,不是因為他們相聚而讓時間變短,對嗎?」寅月得意地說。庭筠教過她的,她都記得。
「好學生。」他讚許地點點頭。
寅月一臉理所當然,忽然又問:「可我就不明白了,他們既然相愛,為什麼要等到七夕才見面呢?他們可以跟你我一樣,天天在一起呀!」
晏庭筠一怔,停下筆。「小月兒,妳還小,以後我再告訴妳為什麼,好嗎?」
寅月輕輕跺了跺腳。「你老說我小,我明年十五了。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問過娘,娘說牛郎和織女是不同世界的人,天凡有別,所以不能在一起。可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要分天上、人間呢?只因為相愛而在一起,兩個人快樂又不影響別人,這樣不行嗎?」
「小月兒……」
「要不,就讓牛郎放棄人問,成為天上人:或者讓織女放棄仙女身份,成為凡人,這也是個好方法呀!何苦要相思三百六十四天呢?這不是自虐嗎?」
「小月兒,別管牛郎織女了,那只是神話,一段流傳人間的淒美情事,不需要太認真。」
「淒美?應該是淒涼才對,不能在一起,有什麼美可言。這麼可憐的故事,有什麼好傳頌的?拿人家的悲慘當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真不應該。」
「好了,小月兒,妳越扯越遠了。」他實在拿她的「過度好問」沒轍。
寅月嘟起嘴。「你又嫌我煩,打擾你繪畫是吧?算了,不說就不說,我自個兒玩鞦韆。」
說著,她腳一踢,便把自己蕩得好高好高,難怪人稱蕩鞦韆是「半仙之戲」。她覺得自己好像仙子飄在半空一般快意,心頭歡愉,開心地大笑出聲。
她仰頭望著藍天,越蕩越高,幾乎可以抓到天上的雲了。她想抓,也真的伸出手……「哇啊!」
「月兒……」
☆ ☆ ☆
「好痛!」她醒了過來,發覺自己躺在地上,週遭漆黑……她作了夢,夢見去年的七夕,
她和庭筠在一起……寅月閉了閉眼,眼睛漸漸習慣黑暗,才想起她昏倒了,背上的疼痛喚醒她。
她清醒了,夢境、現實,當年不解的迷惑。
這十五年來,庭筠給了她一場甜美的夢。
呵,她該感謝他的,可她無法道謝!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一開始便認清事實,那麼她會知道,人間也有天堂和地獄之分是知識,她和晏庭筠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是常識。
一開始沒有愛,便不會有痛苦,因為一切是那麼地理所當然。
晏庭筠,你可知道,你蒙蔽的現實,害得我多慘!
我的尊嚴,我的無知,成了眾人嘲笑的對象。我無法反駁,因為他們的譏誚是對的,錯的是我!
晏庭筠為她築了十五年的夢,短短幾天全潰散了,甜蜜的往事成了取笑她不識時務、自不量力的悲痛回憶!
苦呵!她會記得的,一輩子將不再忘記,也忘不掉了。
夢醒了,夢也碎了!
現實,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距離上次玫瑰梗鞭背之事已過了一個多月,傷口好多了,並且如銀蘭所言,將留下醜陋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