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洛陽李家莊的少莊主已於正月十五日突然去世,李少夫人袁詠初在這月初已回到娘家。這是袁家派人專程送予堡主的賀禮!」
燕無極沒有其它表示,兩人都懂他的意思,沉墨放下錦盒,和史奔退了出去。
幽蘭馨香彷如幽靈般遊走整個廳堂,似無意又有意的勾起燕無極的回憶,讓他又愛又恨的那個女人啊,如今又如鬼魅一樣出現了。打開錦盒,展開裡頭珍放的一卷畫軸,宛如空谷幽蘭似的淡妝美人,活生生地立在他眼前,嬌柔多姿麗無雙,偏又有著清純惹人憐愛的氣質。為什麼送來她的畫像?想挽回什麼?或證明什麼?
畫上題有半闕《臨江仙》: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虹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燕無極的心沸騰起來了,緊握著畫軸的兩手亦為之顫動,瞪著畫中美若花仙子的女人,一抹悲憤的情緒從他胸中升了起來,臉上是一片肅殺之氣,眼神降至冰點。這個女人,袁詠初——新喪失不久,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與他重修舊好,大膽的暗示他今宵重逢相見,但願是真而非夢耶!
無恥的女人!前夫的死,對她而言,只是死了一隻貓或者狗,在洛陽哭完喪,回到娘家把淚一抹,即刻又扮出笑臉,開始挑下一任丈夫啦!
她倒也乖覺,只敢以請暗示,又無落款,隨時可撇清得一乾二淨,任誰也無法指著她鼻子罵「不守婦道」!教外人瞧見這幅畫,還當他燕無極是難捨舊情,畫了她的人像作紀念。
念及此,燕無極更加討厭女人。女人中最令人寒心的典範偏教他遇上,曾經愛得刻骨銘心,恨也恨得徹底,他絕不善罷千休!
他準備留下這幅畫,好隨時提醒自己曾受過的屈辱與磨難,以及女人是多麼的不可信任!
古聖人言之有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哪,只能要求她們盡到傳宗接代的責任就可以了,其餘的,不必太指望啦!
燕無極發出一聲森然冷笑,再度否決女人的存在價值。
第三章
終於,送新郎新娘進入洞房,飲了交杯酒,說了好些吉祥話,不相干的人終於全退出房外,讓新人獨處。
樂音、銅鑼聲、鈸鼓聲咎徹整個婚禮程序,直到進了洞房,貞陽仍感覺耳孔嗡嗡地鬧著,卻不敢隨意亂動,像個木偶人似的給喜娘牽扶著四處敬禮,還好她嫁的是燕門堡的首領,除了夫婿,沒人地位比她崇高,不用個個跪拜,只是對許多來賀禮的大人物不能不盡到禮數,饒是如此,她仍舊累得頭腦昏沉,鳳冠的重量變得難以忍受,心情更是起伏不定。
她終於嫁為人婦了,很奇怪的感覺!自己仍然是自己,心情卻翻了一翻,昨日之前,仍把自己看作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從今日起卻要當家作主母了。郭貞陽一想到三日後,燕無極的屬下們將向她正式見禮,聽阿諾說那些人年輕些的與燕無極差不多年紀,年長些的已有四十開外,見了她這位少年夫人卻必須恭恭敬敬的自動矮半截,那場面豈不有趣?到時可別笑出來才好。
奇怪,她怎會想到那麼遠去?一定是她太緊張了,只因接下來是教她無所適從的處境……
一切都靜了下來,隱隱約約打遠處傳來熱鬧聲,聽不太真切,貞陽心中猜想,外邊喜筵已開,各地請來的表演班子、賣命耍雜技的人,繼續在燦若白日的燈火下,把婚宴搞得熱鬧有加,絕不能失了燕門堡的面子。
貞陽倒寧願自己是一位客人,至少不必在這裡罰坐刑,她好難過,受不了啦,輕輕轉動一下腦袋,居然沒僵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頸子。
有人清了一下喉嚨,她嚇了一跳,趕緊將手收回疊放膝上,規規矩矩,端坐如儀,即使阿諾見了也要誇讚她像個大家閨秀呢!可她心裡想的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暗呼倒楣,忘了房裡不只她一人,怎麼他剛才都不哼一聲呢?
燕無極終於挑起紅巾蓋,他的新娘低著頭,雙目含羞半合,放在膝上的心手不安地扭絞著,他不開口,她也絕不能先出聲,房裡靜得讓人慌亂,一片芳心千萬緒,手腳沒個安排處!
「你餓了吧!」他的聲音不冷不熱、不喜不怒。
她抬起頭來,可以開口了。「我以為你不在房裡呢!」
「我一直都在。」
「但你沒出聲,太安靜了。」
「我以為今天已經夠熱鬧,是該安靜一下。」他給她一個笑容。「晚膳快冷了,不趁現在吃點,就沒機會了。」
這問題可嚴重了!可是,她的頭好重,怕吃得不舒服。
「你幫我把鳳冠取下來好嗎?」他把鳳冠小心地從她頭上取下來,擱在妝台怡上。
貞陽舒了一口氣。揭了紅巾蓋,和夫婿正式見了面(當然,她必須裝作從未見過他),不必再戰戰兢兢了,忽然她覺得飢腸轆轆,就開懷的吃了,一連嚥下三塊糕點,正要伸手夾熏雞,有她最愛吃的雞腿和雞翅膀,每道菜都很合她胃口,心想,她真是嫁對了,正開心呢,才發現她老公只是看著她吃,自己僅意思意思的夾了塊肉放在碗裡,並不吃。
「你不餓?」她心虛地紅了臉,方纔她吃得真像餓死鬼投胎,是不是?
其實,她悟性再差,到底也當了十八年的官家千金,氣質、教養已然根深蒂固,即使吃飯暢快些,吃相也不會難看。燕無極只是驚訝她的坦然,沒見過哪個女人在他面前能這般自在,洒然無礙,顯然她真的在享受桌上的佳餚!既然威嚴嚇唬不了她,而且也無別人在場,他索性大方的夾菜給她,她放下心事,又開懷的吃喝。
「夫人可有小名?」他陪她邊吃邊聊天。
貞陽征了一下才明白原來夫人就是她,笑了起來:「有,貞兒!我有個孿生弟弟,叫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