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煙……」她有口難言,感覺像身在寒流暴雨中。
「如果你心中根本無他,照你說的他只是一名陌生男人,他吻了你,你應該感到委屈,甚至羞辱,可是,從我們進餐廳到現在,你始終神色自若,無異於往常,一點也沒有想向我傾吐委屈的跡象。」
她勉強呢喃道:「我只當被瘋狗咬了一口……」
「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沒有騙你。」許茉莉帶著昂揚的語氣像在伸張正義。「我本著幫助大嫂增加收入的心思,每天在學校幫忙拉客,請同學去『仲夏茶座』品嚐西洋茶店的浪漫,還真有不少同學被我說動,沒像今天去捧場的小丁和惠芳卻親眼目睹我未來的大嫂公開釣男人,你知道我有多糗……」
「別說了。」許祥煙的嘴唇浮現厭惡的弧線。
茉莉好委屈。「人家好心跑來告訴你,就怕你被這個女人一張春清理臉孔所騙,你卻反過來凶人家。」
星月的眼眶裡盈淚欲滴,下唇顫動著。「茉莉,你同學所看到的不是事實,你可以去問朱朱……」她不曾被人冤枉過,即使被指控謀殺,也比不上這件莫須有的罪名更令她不知所措。
茉莉對她卻只有不屑和鄙夷,不過不是因為星月被大財閥看上,而是對於層次比她低的人從來就不同情。何況,她也不信大財閥會中意平凡如星月者,只不過,良機莫失,值得將小事化大,一舉壓垮賀星月。
相識六年,許祥煙是傾向於相信她的。
「星月,這真的只是一場誤會?」
「我們都快結婚了,我還會去看上別的男人嗎?明媒正娶的大老婆不做,去當沒名沒分的情婦,我有這樣傻嗎?」
他雖信了她的話,可是臉上仍然浮現著困惑。沒有哪個男人得知自己的未婚妻遭狼強吻,尚能維持正常態度。
「哥,你不要太天真。」
「茉莉,你知道『曾參殺人』的故事嗎?因為傳話誇張而產生的誤會太多了。」
「哥,如果是其他男人倒也罷了,但對方是元正則呢!他是出了名的不擇手段,你工作的那家外商銀行他父親就是大股東之一,而且,女人都迷戀他,他權勢顯赫,為所欲為,百萬鈔票不斷砸下去,誰抵擋得住誘惑?」
賀星月終於看清許茉莉的目的,她的心一下子凍得像冰塊一般僵硬。絕對錯不了,茉莉一心想離間她和祥煙,可是,為什麼呢?
「哥,你千萬別做傻瓜……」
「許茉莉!」星月劈頭就問:「你『壞人姻緣會三代衰』,你不怕受報應嗎?」
茉莉的臉色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正常,且更增怒氣。「你竟然詛咒我?我們許家三代衰,你很快活嗎?上帝,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竟然詛咒自己未來的婆家,可見你分明不當自己是許家人嘛!虧得我爸媽時常誇你乖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很好,你總算說了一句真心話,『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算是看清你的心了。」她那正直的、純潔的目光皎皎若星月,直視著許茉莉的眼睛,茉莉很快避開。三人之間有一陣可怕的沉默。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繼續編你的故事,我可要走了。」星月從椅上站起來,用一種無限感慨的眼神看著他說:「謝謝你今天的晚餐。」她失望,失望祥煙對她不夠信任,不願為她辯護。
六年的感情竟禁不起幾句流言的動搖?
寒星冷月照孤魂,誰來為她洗雪心中冤?許祥煙很快追了出來,拉住她的手臂,聲音低而急促:「我相信你,星月。」
不過是一句平常的話,卻教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夜仍然溫柔,天上繁星閃爍。
第三章
送星月回「仲夏茶座」,已接近打烊時間,兩人又和好如初,有說有笑了。
賀星月擁有一種老式的美德,很容易寬恕,不記恨,如果要說她「懶」得記恨也對啦,她思想單純,向來挺討厭麻煩的事,誤會能夠澄清太好了,懶得擱在心上發酵、生霉,所以一生都過得很快活,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的多,好像才二十歲,若是綁起兩條蜈蚣髮辮,說她只有十八歲也像。
單純不代表無知或不成熟,而是一種美好的天性,容易記住他人的好,善忘對方的壞,使自己的一顆心不受猜疑、嫉妒、懷恨……等等惡劣情緒所折磨,此乃善待自己最好的方法,減少迷亂不安的負面情緒產生。
受了太多刺激的心回生繭、變硬,不再是原始生出來柔軟、善感的那一顆心了。到時,世界不再新奇,人生不再有趣,到最後都忘了自己原先追求的目標,生命的真義又在那裡,渾渾噩噩,隨波逐流,說好聽點是趕得上時代,其實好可憐,白來人間一遭!
賀星月最大的好處是自知有多少斤兩,沒期望自己對這個社會有大貢獻,只希求別留下太多「垃圾」在人間。
「我好平凡的。」她總是這麼說,口氣是知足且樂天的。
許祥煙不知該讚賞她的知足,還是感歎她的不求上進。
「人人都渴望出人頭地,做一個不平凡的人,只有你自許平凡。」
「沒有眾多平凡者,又怎能凸顯出不平凡人物之不平凡處呢?每個人都是了不起、不平凡的人,聚在一起不都變得平凡了嗎?」
「話是不錯,但把目標定高一點才不枉比他人多讀幾年書。」
「好吧!你儘管把目標定得高高的,我支持你。」
許祥煙做了個會心的微笑。當初,不就是欣賞她雲淡風輕的隨和個性才窮追不捨嗎?跟她在一起沒有壓力,但相對的也沒有激情……哦,他不能奢求太多,畢竟「保守」不算是缺點,對女人而言猶是。然則,為什麼他愈來愈不能感到滿足?尤其跟他一同進入銀行的張君被傳揚是接任副理職位的第一人選,為什麼?因為張君攀了一門顯親,前兩日還頗不屑的表示不把副理職位放在眼中,岳父希望他進公司做更有「錢途」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