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就像我淪落江南之時,肚子餓得咕嚕直響,想用幾個銅錢換兩塊麵餅吃,那戶農家死也不肯,是何道理?」
「可憐的寶寶,原來你是餓瘦的。」拉起他一隻細瘦小手,果然像沒吃飽。
「不,不。」寶寶怕他一聲令下,強迫進補,連忙道:「後來在公爵府裡吃得很好,唐蠡在廚房裡當二等頭頭,手藝當真不壞,三餐之外又加兩頓點心。」
衛紫衣自然感激。「使毒世家的公子竟身懷易牙妙技,真的想不到。」
「也虧得他有這一手,才能混進府中,騙到一個老婆。」
「這也是一招險棋,所幸『楚國公』並不追究。」
「府裡美女如雲,多一個不稀奇,少一個不關痛癢。而且我瞧他怪得很,不愛活生生的大美女,反而對著一張畫像發癡。」寶寶心裡怪怪的,只因那幅畫後來經他細觀,不似他爹的畫風筆法。
衛紫衣在船上聽他提過,有千百種念頭也不敢直陳,怕寶寶多心,只告訴他最不傷人的一種可能性:「大概他少年時曾因緣巧合看見過你母親,就此一見鍾情,無奈羅敷自有夫,愈是得不到的愈在意,繪下圖形以解相思。」
寶寶很自然的接受丁。「真是想不開的人,有這種兒子,難怪他老娘發急,設下百花宴,明擺著要他挑一個當老婆。」
衛紫農笑了笑撇開去,避免寶寶再生疑念,到時他一個倒轉馬頭,又溜回江南找仇炎之問明白,可不知會生出什麼事來。
等吃過午飯,寶寶不學村裡的父老午睡一下,也毋需忙農事,且出門在外要他傚法衛紫衣端坐書房讀書,他不落跑才怪,首先,便從梁家開始探險。
裡裡外外都跑遍了,平常得很,就像一般鄉間的富戶,比小門小戶的農家講究些,除了主人住的正房、耳房,也有長工、奴婢住的通鋪;廚房也大得多,且遠離正廳,有騾房,騾子和一堆如山的柴火擠一間,騾房旁邊是磨坊,有許多農具也擱放在這裡;還有很大的曬場,有地客可貯藏美酒、干料、冬糧,只不知地窖的人口在哪裡,當然也不讓參觀,萬一來者是土匪的探子怎麼辦?
「真小,比不上爵府一個小花園。怎麼同樣做人,居住的空間卻差那麼多?」寶寶想不通是何道理,也就不去想了。
走出梁家,在通路上,見一人一騎大老遠馳騁而來,惹得一群村童跟在馬後跑,因為在村裡,馬很稀罕,騎過馬的數不出幾個。
那人勒住韁繩,停在寶寶身前五步,翻身下馬,見了個禮。
「戰平,你可到了,有沒有帶玫瑰松子糖來?」
戰平好生洩氣,這小主子一見面就問糖吃。
「有,帶了。」解下一個鞍袋,摸出一包鼓鼓的東西遞給他。
秦寶寶揮揮手。「你去吧!大哥在梁員外家等你。」等戰平一走,馬上解開防水的油紙,現出一個竹編的盒子,打開來,哇,滿滿一盒子的玫瑰松子糖,他心喜,馬上取一顆火嘴,嗯,愈嚼愈有滋味。
這戰平寡言寡語,瞧著便知不是好親近的人,一旦處久了,才見他的好,又忠心又細心。換了馬泰,不會記得替他帶糖。
吃著吃著,有幾個較小的孩子便圍在他四周;看他吃糖看得流口水。
「要不要吃?」寶寶坐在石頭上,把手平伸出去一點,讓小孩自行取糖吃,擺明要吃自便,不吃拉倒。便有大膽的小男孩身先士卒,吃過後大叫好吃,不一會兒,一盒玫瑰松子糖便教人搶光光,還有抓一把五、六顆的,說要拿回去給寡母吃看看。
「你叫什麼名字?」寶寶看他不過七、八歲,沒爹的孩子真可憐,穿著補丁的褲子,瞧著比其他孩子破爛些。
「我叫小狗子。」
「你家是種田,還是管林場?」
小狗子不答,一個大些的孩子代他回答:「他爹死了三年,家裡沒有人幹活,梁老爺可憐他們,就讓陳寡婦到他家做一份工,好養活小狗子。」難怪小狗子自卑,做佃戶好歹也一家人獨門獨戶,強過做長工、做僕傭,頂上無片瓦、腳下無寸土可供成家立業,一輩子沒出頭機會。後來聽說小狗子家有一間祖傳的草房,梁老爺也答應等他長大,自有一些地給地耕種,寶寶心裡才好過些,不過,陳寡婦一個月才能回家兩次看兒子,小狗子托給族叔看管,心裡又惻測然,
寶寶尋思:「梁員外做事欠妥當。要撫孤恤貧怎不讓他們母子住一起?一個孩子和母親睡一起,又佔不了三尺地。」轉念又想:「也許是陳寡婦不要,怕兒子帶進去幫忙幹活,到時梁員外要留下他做長工,反而難以推托。」
只是,他也無心去深思,這裡只是他過路的地方,也許一輩子就來這一次。這裡的生活,村民的喜樂與悲苦,都不與他身相關,除了同情與能力範圍內的義助之外,總像隔著戲棚看人演出生活點滴,不能夠溶入其中。
走回梁家,又悶得慌,記得後面有一個雞捨,跑去看喂雞也新鮮。寶寶劈頭問管雞捨那中年婦人:「你是小狗子的娘?」
陳寡婦冷眉冷眼,一臉沉鬱,不大睬人。寶寶便也不理她,自回書房去。
「大哥——」未進門就先聽到衛紫衣的談話聲,寶寶奇怪他交代戰平辦事還沒交代完嗎?一過去,他活潑愉快的表情立即收斂大半。房裡的人不是戰平,是紫秋茹,她眼睛發亮,嘴角掛著含嬌帶媚、十足女人味的微笑。寶寶在這一刻真是恨死她了,恨她的女人味,恨她捉住一點機會就要衛紫衣面前賣弄風情。。
衛紫衣聽見他呼喚,伸出手來拉他過去同坐。「你上哪兒溜躂這半天?我和紫姑娘正談到你,她對於你小小年紀便習得一身醫術,十分佩服呢!」「她過獎了。」他木木的說。
紫秋布看來迷人極了,連寶寶都得承認。她是一朵正在盛開怒放的薔薇,渾身上下,眉梢眼角,都掩不住使人兩眼發直的成熟嬌媚,加上懂得妝扮,也捨得妝扮,在鄉間沒人像她一天換一款新衣,惹得那梁員外執一口飯,少說偷瞄她三眼。寶寶若回復女兒身,論姿色是獨佔鰲頭,只是那一種長時間演化而生的光鮮嫵媚姿態,就不是含苞待放的他能立即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