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裂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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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靖宇一搬下行李,人拿著釣竿往小徑走,就不見蹤影了。這種天有什麼魚?不過是故意冷落她罷了。

  他有樂趣,她也不會寂寞的,既到名山勝景,就不該辜負自然。她披上外套照著指示往各風景區欣賞,但沒走幾處,看別人成雙成對、卿卿我我,唯她一人形單影隻,不但引來異樣眼光,她臉上也彷彿貼上「棄婦」的標誌。

  在餐廳獨自進餐時,她的尷尬和憤怒達到最頂點,既是一人蜜月,他來就可以,何必拖她下水?

  草草扒兩口飯,她就逃回小木屋。天色已暗,路燈射出淒迷的氣氛,最好他摔下溪谷或給山貓吃掉,她都不會掉一滴眼淚的。

  山上的夜靜得令人不安,蟲聲斷斷續續,偶爾一個風吹草動都會驚動人。

  她走進客廳,看到窗台上有一盆怒放的玫瑰,粉紅深紅交錯,三、四十朵齊齊爭艷。幾乎想也沒想,她整盆花端來,一朵一朵地撕,裂開的花瓣安靜地落在一個小竹籃裡,沒多久就積成一座小丘,像花塚。

  她撕到手酸,心已不再激動怨憤,古代守寡的女人用撿豆子來度過寂寂長夜,她正好可以用撕花來打發時間。這種聯想像一場粗劣的鬧劇,令她忍不住發笑。

  「你倒很自得其樂。」靖宇的聲音冷冷傳來。

  她不想開口爭吵,免得破壞難得的好心情。

  「撕花是宛芸和小霜都有的共同習慣,還有哪些呢?」他拿起那個只剩枝葉的花盆看了又看,說:「到底哪些是小霜有,宛芸沒有;而哪些又是宛芸有,小霜沒有的?」

  他就是一副來找碴的樣子,她不理他,逕自拿著竹籃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這回他不再掩飾怒氣。

  「葬花。」她說。

  「撕花又葬花,不是太矯飾、太虛偽、太做作無聊了嗎?」他根本在罵她:「毀了就是垃圾,往垃圾桶一丟就足夠了!」

  「這是我的事,我的事與你無關!」她不甘受辱,厲聲還擊。

  他眼下有疲累的陰影,頭髮零亂,夾克上有葉屑水漬,看得出他有不好過的一天,但他的動作仍快得驚人。宛芸的話才剛說完,他就出手搶她的竹籃,在一推一拉當中,竹籃飛撞出去,玫瑰花瓣立刻滿天灑落下來,潔白的床單上一片嫣紅。

  她在驚駭中走到床邊想收拾殘瓣,他卻在身後說:「不必收了。」

  她才回頭,整個人就被他壓在床上。掙扎中,手上、臉上、髮絲都纏上玫瑰,香味猶存,景象魅人。

  他身體釘住她,眼眸盯著她,唇牢牢地吻著。

  燈變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他身上火焚般的熱和動作中熾烈的感情。恍惚又回到小霜的時候,她極力想勾引他、觸碰他,那種肉體的試探也曾使她癡迷,喚醒她內心的感官情慾。

  當他的手脫下她的衣服,撫摸她的赤裸時,她再也無力抵抗,所有玫瑰花瓣都被他們反覆擠壓著。

  直到他趴在她胸前喘息,她還弄不清是不是結束了。她痛,但沒有想像中的痛,能與他如此親密結合,帶來彼此的歡愉,一切也值得了。

  他起身後拿一條被蓋在她身上,自己轉到另一邊去睡,閉上眼前丟來一句話:「我終於證明,你從來不屬於任何一個男人!」

  「你這什麼意思?」她一下覺得自己的赤裸好可恥。

  「我想知道你和林名彥在我之前,一共玩過多少次仙人跳?」他聲音又回復冷漠。

  「你太過分了!你以為我們是專業的嗎?」她裡著被單跳下床:「就是因為阿靖對我妹妹始亂終棄,你們柯家又藏匿罪犯,我才出此下策教訓你們,誰知道我找錯了人。我不認為自己該受那麼大的責罰,真正的罪首阿靖仍逍遙法外,你為什麼不對付他?!就因為他是柯家人嗎?」

  「我自然對他做了處分,他起碼一段時間不敢追女孩子。」他頓一下又說:「如果不是弄錯人,你也會像誘惑我一樣,拿身體去誘惑阿靖嗎?」

  「你……你變態!」她忍無可忍地衝出口。

  她來到客廳,差點哭出來。瞧她自己的狼狽樣,這就是最難忘的第一夜嗎?

  蜷縮在椅子上,她由髮絲取下數片花瓣,紋路色澤都已摧殘,她突然想起雪萊的詩句:

  玫瑰花辨,一張張,像深紅的雪片。

  紛紛墜落,罩住大片草地和苔蘚。

  若雪花是深紅的,還會下在極冷的冬天和北方嗎?

  她開始覺得身上的痛苦,有如刀刃的凌遲。

  ※ ※ ※

  她早上醒來,靖宇已不見人影了。她有自己的情緒要處理,也不想管他,看不到他那張可惡的嘴臉或許更好。

  陽光很好,宛芸不願在屋內自憐自艾。她今天學乖了,不走風景線,只繞小徑走。

  孤獨的人陪孤獨的山林,寂寞才有滋味。

  深林處有幾戶人家,門前有口井,井旁坐個頭髮發白的老太太,她正在扎一束花。

  宛芸走過去和她友善招呼,並拾起地上的花細看。那花一枝枝,纖小如鈴鐺,純白色,內裡映著淺藍影子,先裂成四瓣,每一瓣的邊緣都有齒狀的裂口,總垂目向著地,楚楚可憐的模樣。

  老太太將細莖交纏,紮成長長一串,宛芸也坐下學她。

  「這叫裂緣花。」老太太用台語說,「裂」聽起來像「孽」。

  一個顧名思義的名字,感覺卻如此沉重,尤其放在一朵小小的花上。裂緣或孽緣,不就像她和靖宇嗎?

  老太太又去找了幾株細長的草綴在花間,並說:「這是冷清草。」

  宛芸笑了出來,花草實在無需取這種沮喪的名字吧!

  「以前少年時,我那死去的老伴總喜歡拿這些給我做項鏈和戒指,我不愛大朵,就愛小的花。」老太太說。

  「很好看。」宛芸讚美說。

  「不夠艷啦!但心意不相同,大朵纏幾次就好,小朵卻要很多才成一條,要更多耐心啦!」老太太好奇地看她一眼:「你怎麼一個人?你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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