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裂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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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他很忙。」宛芸摸一下鑲鑽的婚戒說。

  「少年夫妻,這樣不對啦!」老太太說:「事業要緊,情分更要顧。」

  宛芸聽老太太談往事、婚姻、兒女,手上編一條裂緣與冷清草花圈,一下午就匆匆過去了。

  夕陽西下,天邊紅了一半,由樹後照射出來,像窯裡燒陶的人,樹是黑的,人的臉卻給映紅了。

  「我猜那是你先生。」老太太突然看著宛芸身後說。

  宛芸轉過頭,靖宇就站在小徑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目光深沉看著她。想到昨夜,它的臉驀然刷紅,但念及兩人間的情勢,心又冷下來。

  她和老太太告辭,手拿著長花圈,走向小徑。靖宇並不等她,兩人一前一後,在將春的林子中靜靜行著,像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天晚餐,他們終於同桌而食,但靖宇的臉一直很難看,在同座夫妻的笑聲宴宴之中,像個極礙眼的異數。有幾次別人想引他進入禮貌友善的談話,都遭冷淡響應,場面變得十分尷尬。

  當他放下碗筷,一聲不響離開餐廳時,宛芸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感覺其它太太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奇怪她怎麼嫁了這麼冷漠無情的丈夫。

  她的臉紅成一團,碗筷幾乎撐不住,再吃兩口無味的飯菜,她就匆匆逃離餐廳。

  太過分了!真正坐牢的犯人,法律還給他們尊嚴,而她這婚姻監還要飽嘗人身攻擊、遊街示眾的滋味;早知如此,當初就任他去報警舉發,也沒有這樣委屈人吧?!

  她又怨又恨地回到房內,心情始終無法平復。

  窗台重新擺了一盆火艷的玫瑰花,她呆看一會兒,八成是靖宇叫人送來的。

  坐在床沿,手碰到紮了一下午的裂緣花圈,她突然驚覺,采編了一下午的花,她竟沒有任何撕花的舉止或衝動!

  即便是現在,玫瑰當前,片片花瓣完美嬌柔,都無法再攪亂她的情緒。不必壓制,也不必痛苦躲避,她幾乎能確定,長期糾纏她的撕花毛病中竟在一夕之間痊癒了。

  像一場奇跡,她激動地去觸摸玫瑰花,又聞又看,享受那能夠純然欣賞而不去破壞的快樂。

  又彷彿一副枷鎖由心裡落下,人陡然輕了許多。

  「你又要撕花了嗎?」靖宇悄聲出現。

  她嚇了一跳,快樂如汽球,飛太高就脹破了。她怎能說出她的心情呢?他不會懂,也沒有興趣。

  「我不撕花。」她簡短說完,就走到床邊去清理裂緣花。

  他沒一點示警就竄到她身後,雙手環住她,往她頸背髮絲吻著。

  「你要做什麼?」她掙扎著說。

  「履行夫妻義務!」他的懷抱更緊。

  「我不想,我厭惡,你放開我!」她猛推著他。

  「你愈不要,愈厭惡,我就愈達到報復的目的,你明白嗎?」他的熱氣呼到她耳朵說:「我就是要你和我一樣痛苦受罪,我們沒有一個人可以由這遊戲中解脫的!」

  她是掙不過他的力氣,人一下就摔到床上,有些昏沉。她看不見屋樑、燈飾、窗簾……,他遮住一切,她眼中只能有他,意識也只剩下他的唇、手及急切的慾望。

  一陣戰慄穿過身體,她輕輕閉上眼睛,努力想找回一絲理智。她臉一偏,突然觸到冷而軟的東西,淡淡的香氣,是裂緣花嗎?大概被他們壓得不成形狀了吧?

  她的病怎麼好的?是因為她也變成一朵被撕裂的花嗎?而靖宇這撕花人,對她是恩還是仇呢?……

  靖宇愈來愈高昂的熱情,將她帶入無法思考的境地,最後她全然放棄了……

  ※ ※ ※

  宛芸正燉著一鍋海鮮湯時,電話沒命地響著,她內心浮起不好的感覺。

  一拿起話筒,那頭就傳來靖宇不死不活的聲音:「我今天不回家吃飯了。」

  又來了!總是在她快煮好才通知,她忍著怒氣說:「知道了。」

  「你不問什麼理由嗎?」他仍沒掛斷。

  「你是要出選擇題讓我猜嗎?」她沒好氣地說。

  「不管我出什麼題目,你寫我的試卷,永遠都是零分!」他說完就掛上電話。

  宛芸瞪了話筒半晌,眼淚盈眶又干,久久才自言說:「不回來最好,誰希罕!」

  他們的蜜月大概是全世界最可怕又可悲的吧!在山上三天,兩人像仇人似地回台北,以後的日子每下愈況。

  大半的時候靖宇都出差,他不在家還算好,人見到了反而對彼此都是一種酷刑。

  她實在不明白,他怎麼有那麼深的恨,彷彿不見底的汪洋,黝黑深沉,讓她愈來愈絕望。

  回到廚房,面對香噴噴的佳餚,只有欲哭無淚,這些飯菜是要她吃三天,還是丟垃圾筒呢?

  婚後她是很努力要化解兩人之間的仇恨,以自己身心抵押,盡量不觸怒他,因為她畢竟不是個賴債的人。但他總是有辦法掀起戰爭,乘機貶損她,讓錯誤和痛苦無限期地延長下去。

  胃口盡失下,她坐在客廳發呆,夜迅速籠罩,美麗的蘭花,很快就變成一團暗影。

  電話鈴響了八聲她才去接,手腳有些麻痺。

  「喂!」她有氣無力地應著。

  「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這次模擬考第三名耶!我再加把勁,或許可以成為你的學妹呢!」宛莉十分興奮地說。

  「太好了!生活有了目標,感覺總是不一樣,對不對?」宛芸強打精神說。

  「姊,你好像不對勁,是不是姊夫欺負你了?」宛莉敏感地問。

  「沒有。」宛芸不想妹妹懷疑,又說:「他怎麼會欺負我呢?我現在過的是當家少奶奶的生活,有吃有穿,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呢?」

  「可是你並不快樂,連名彥都這麼說。他說你根本不是被嬌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你是屬於廣大的天空,應該自由自在地飛翔。」宛莉說。

  「名彥那張嘴是不學無術、天花亂墜,十句只能聽一句,一句話又要刪掉十分之八,你千萬則聽他的!」宛芸好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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