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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過去幾個星期他們成了朋友,她很大方地打電話給他,雖然兩人沒機會單獨出去,但至少進步到稱呼名字的地步。在誼美病床前碰見,他的笑如同溫暖的春天……

  想到誼美她又哭了。不行!再哭下去,她一個禮拜都無法見人了。

  她走到浴室清洗。看到鏡中的自己,眼圈紅腫,如果今晚不再掉淚,或許冰敷一下就好,反正家裡的女人有的是秘方。

  她打開櫃子看看,陳設簡單,只有男人的刮鬍用具。欄杆上掛著毛巾和浴巾,別無他物。她洗洗臉,就拿聖平的毛巾擦臉,上面有淡淡的味道,像他身上的,她的臉不自主紅起來,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

  走出浴室,她才第一次有心參觀他的住所,只有四個字形容──簡陋混亂。客廳就基本的一個沙發、一個茶几、一張大書桌、一具書架,書架上放著音響和舊電視,書歪歪斜斜地堆了到處都是,連計算機土、地板上都不放過。

  唯一可看的是牆上那幅畫……慢著,那不是久違的「夕雨」嗎?疏淡的兩,落在林中,霧裡有虹影,陽光在遠方……。他竟留著,還掛了起來;曉青忙去翻cD架,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和奏鳴曲都在,他沒有丟,可見他也不如想像中的排斥她嘛!

  她心情好一些,開始幫他清理,做她在家中從未動手過的打掃工作,從客廳到臥房。

  臥房的衣服落了一地,她一一拾綴。在疊被時,她突然想到那個叫海玲的乾妹妹眼神充滿敵意……。聖平和海玲真不是男女朋友嗎?

  曉青仍然介意,表面上她說當朋友,事實上她還是好喜歡他呢,怎麼辦?

  打開窗喘一口氣,從窗口可看見醫院,她自幼看到大的建築,竟令她有一絲悲傷,誼美不在了,她再也見不到那純真的笑容了!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沒有手帕,只好用袖口。她回到客廳,門鎖開了,聖平提了兩袋食物進來。

  「你還在哭呀!」他皺眉說。

  「你不是還有班嗎?」她擦淚說。

  「我和別人暫調兩小時,待會就回去。」他從書架上翻出兩個大碗說:「我買了牛肉麵,填一填肚子吧!嘿!你幫我整理房間了……」

  「我找些事做,才不會哭得更傷心呀!」她忙說。

  「真不好意思,讓小姐動手。」他邊盛面邊說。「我想你在家從不做這些事吧?!」

  「我也是一雙手十隻指頭,為什麼不做?」她騙他說:「你以為我家專是念假的嗎?」

  「那就謝謝你了。」他把面端到她面前,「趁熱吃吧!」

  「我吃不下。」她搖搖頭。

  「都八點了,你一定餓了。」他說:「人一餓血糖就低,血糖低就胡思亂想,人會悲觀起來。我保證你吃飽後,心情會好一點。」

  「面對生死,你怎麼還吃得下東西呢?」她說。

  「我是醫生,你忘了嗎?面對生死是我每天的課題,如果因此而不吃飯,我不早餓死了嗎?」他說。

  「你怎麼受得了呢?」她忍不住問。

  「醫生也是人,病人死了也會難過,尤其是長期相處的老病人。當實習醫生那兩年,我也經過好幾次心理調適,才能面對生老病死,而不亂了方寸。」他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我承認真的很難,它們總挑起你最脆弱的感情。我有一個同學就受不了無止盡的死亡,拋棄家庭女友,拋棄遠大的前程,遁入空門了。」

  「我可以體會他的感覺。」曉青說:「像誼美走了,我心中的某個部分也跟她走了。每天看見生命凋零,心不是一天天空嗎?」

  「你真的好特別。每個人聽到他出家,都罵他逃避、不負責、不夠堅強,你是第一個毫不猶豫為他說話的人。」聖平看著她說:「他說的話和你有些類似。他說醫院令他無法呼吸,佛教才能解決人類心靈中的痛苦,像對生的迷惘及死亡的空虛。」

  「那你的感覺呢?你又如何看淡生死的?」她問。

  「我不是看淡,而是更看重了,所以才更嚴肅面對。」他說:「有些在殯儀館工作的人,對死似乎滿有一套哲理。他們說安心的生,安心的活,也安心的死。我所做的就是安每個人的心,你能瞭解嗎?」

  「我瞭解也安心了,但止不住傷心。」她委屈地說。

  他輕輕一笑,指指面,兩人就吃起來。

  「對了,你怎麼還留著『夕雨』和cD呢?」她突然問:「我以為你丟到垃圾桶了。」

  「那麼好的畫和音樂,我為什麼要丟?」他笑著走到書桌前翻翻,拿出她的手帕,「上次你借我擦雨水的。我洗乾淨了,但也變縐了。」

  「沒關係,這是純絲棉的,燙燙就好。」她接過來。

  「我的衣服一向送回家燙。如果這條手帕也拿回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我那些妹妹可是很刁鑽古怪的,又不知要編出什麼故事來。」他苦笑地說。

  「我聽我爸說,你妹妹們都非常聰明。」她問。

  「應該說好勝心強,想高人一等。從讀書方面來看,她們是很聰明。」他回答。

  「你知道嗎?我高中聯考是上中山女高的。」她說。

  「真的?」他非常意外,「那你為什麼不念呢?」

  她把秋子的理念做法簡單說一遍,還有吳老師的故事,聖平聽了笑出來。

  「你阿嬤是教育改革的先鋒,竟敢向聯考挑戰,真是女中豪傑。」他說:「難怪她會把你塑造得那麼特別。」

  「是說我腦袋空空,無一技之長嗎?」她稍感不安。

  「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他真的很急著解釋,「我也無法形容,你和我所認識的女孩子都不同,像來自另一個世界,像你所說的玫瑰花園,帶著純真的氣質。」

  「純真的另一個說辭就是愚蠢。」她不信地說。

  「純真為什麼不說成清靈之氣呢?」他反駁她。

  她很正經地看著他說:「我覺得好奇怪,你現在為什麼一直誇獎我,又對我那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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