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懂才怪!什麼爬蟲、靈長、推理、手術、病人……,這和他們的事有何關係?
她第一次覺得他們真像大海和小湖,無法交流。她愣了半天,忽然看見他桌上擺著她送他的舒伯特cD,恍若找到救星般說:「你還留著我的東西做什麼?你媽說你不願意還。」
「因為我捨不得呀!」他乾脆說。
「難道你不怕你真正愛的人會生氣嗎?」她回他。
「曉青,你怎麼老提一些不存在的人呢?」他的臉色又不好了,「現在你就像在我心上的一根刺,擋在那裡,我還能愛任何人嗎?」
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不!他很顯然不明白!但她絕對喜歡當他永遠除不掉的心頭刺。幾個月來她的心情從未如此舒爽過,但她仍板著臉說:「好,我答應你,我們還是朋友。」
「什麼?」他訝異地問,弄不清她的反覆無常。
「反正你不許搬就對了!」她說。
才踏出聖平的房間,就看見天宇拉著郁青的手貼在樓梯的牆壁往上觀望。
「你們在偷聽嗎?」曉青責問。
「我們只是擔心你們吵得太厲害了,聖平會被推下樓。」天宇嘻皮笑臉地說。
「胡說八道!」郁青輕斥他,「我們來請二位吃飯的,菜都涼了。」
「我也受邀請了嗎?」聖平的聲音由她身後傳來。
「當然。」郁青笑著說。
「太好了,我想念中國食物快想瘋了。光聞味道,就教我垂涎三尺。」他跨出兩步,又回頭問曉青,「可以嗎?」
「愛吃就去吃。」她丟出一句。
「哇,太好了,咱們開啤酒慶祝,從此西線無戰事。」天宇擺出舞台劇的姿勢,向聖平眨眨眼說。
看著聖平大快朵頤,彷彿是被虐待很久的饑民,曉青忍不住有一種滿足,和他做朋友是比當敵人愉快多了。
出國以來,她終於能擺脫內心的陰霾。無論她和聖平有沒有未來,她都該為自己而活,就像以往快樂無憂的曉青,只不過她不會在逃障中渾渾沌沌了。
第九章
五月底暑假開始,曉青試著寫她的第一本兒童故事書。這是誼美生前的構想,講一個生病的女孩,如何在喝了一杯神奇的水後,獲得三天的健康,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要去上學,看我的老師和同學。」誼美雙眼發亮地說:「我要和爸爸、媽媽、哥哥、汪姊姊一起到狄士尼樂園玩,我要去書店、玩具店逛個痛快,我要去吃麥當勞……,太多太多,三天一定不夠的!」
曉青難過地放下筆,望向窗外,看到鄰居凡妮莎正在向她招手。
凡妮莎是住在隔壁青石洋房中的婦人,四十來歲,先生是藝術家,她則是醫生兼教授,兩人種了一園玫瑰。
曉青被花朵的嬌顏及香味所吸引,由側門走出去,馬上就陷入紅、白、紫、黃的一片花海中。
「嗨!」凡妮莎掠掠金髮,愉快地說:「怎麼好久沒看到你們那兩個英俊的男生呀?」
「哦!聖平到櫻桃湖附近的印第安保留區去做腦部遺傳疾病的研究;天宇回台灣籌備他的夏季演唱會。」
「難怪。」凡妮莎說:「我還等著回答聖平有關玫瑰花的問題呢!」
凡妮莎每次都把聖平叫成「香檳」,聽起來很有趣。
「他為什麼問你這種事呢?」曉青好奇地間。
「當然是為了你啦。」凡妮莎笑著說:「每個男人都想討好他所愛的女人。」
「他不是我的男人,他也不愛我。」曉青忙否認。
「那你就沒有我想像的敏感和精明。」凡妮莎說:「那個男人為你瘋狂!」
美國人用詞一向誇大,在二對二的情況下,很喜歡把事情浪漫化。
「你不瞭解。」曉青不自覺說出心裡的話,「對我而言,你們醫生都擁有極高的智能,是一個高不可攀的族群,聖平常讓我氣餒!」
「你錯了!你們的藝術天分才是最不可多得的。」凡妮莎睜大眼說:「你知道嗎?我的家族來自法國的上流階層,他們認為學藝術的是最聰明的,於是我父親是指揮家,母親是陶藝家,大哥是鋼琴家,大姊是畫家,只有我什麼都學不成,天天就愛看科學書籍,老被他們說笨,到現在我還自卑呢!」
「是嗎?」曉青不敢相信,世上還有人說醫生是笨蛋?!
「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要嫁給藝術家呢?」凡妮莎說。
「可是在我們國家,學科學或醫學的人總是比學人文藝術的又高一等。」曉青忍不住說。
「其實那都是偏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專長,都應該被尊重和欣賞的。」凡妮莎懇切地說:「沒有誰比誰強的道理。」
曉青正在沉思這些話時,郁青驚惶失措地由窗口喊她,活像房子失火。她向凡妮莎道歉,匆匆進屋。
「你看!你看!」郁青一下就把她抓到電視機前,完全失去平日端莊優雅的淑女作屏幕上是燒著大火的高山及救火的消防隊員,偶爾一架提著太平洋水的直升機飛過。
「怎麼樣?」曉青不解姊姊的反應,加州天干物燥,每到夏季火燒山是常有的事呀!
「大火就在櫻桃湖附近,他們說有些人被困住了,生死下落不明。」郁青慌張地說:「剛才保羅打電話來說,不知道聖平他們有沒有及時出來。他正在打聽,等一下會給我們消息。」
曉青如遭電擊,臉色蒼白,她兩腿一軟,整個人往沙發上跌坐下去,雙眼瞪著電視,睜大再睜大,變成一片空茫。不!那大火太可怕,聖平不會在裡面的!
「不!」曉青終於能發出聲音。「聖平很聰明的,他一定早就躲開危險了!他不會這樣嚇我的……不會的!」
她不斷喃喃地安慰自己,但腿再怎麼也站不起來了。
「是呀!我想也是。」郁青坐在她旁邊,輕輕說。
姊妹倆不再說話,只盯著電視。一會是有人在砍樹畫出防火道;一會是燃燒的大樹傾倒;一會是濃煙沖天的山脊……,記者不斷報告災情,神色十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