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石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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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只是,這樣的清純,不僅僅是少女的乾淨,或是故意的不食人間煙火,事實上,其中還帶著一絲鬼氣。

  鬼少了七情六慾,既寒且冰,她神情冷漠,眼光虛無,聲音像流蕩在空谷中,有著不真切的回音。

  但奇怪的是,男孩們偏偏受她吸引,認為她是高不可攀的公主,而想學騎士精神,爬上那孤懸的城堡,一親芳澤。

  想學她嗎?這鬼氣得來不易,必須在鬼屋中長大,很習慣半夜聽鬼哭泣,受鬼干擾,又不會被嚇得精神耗弱才行。

  她微微笑了,眼眸中有清澈的光,清到不帶任何生命體的溫度。

  男人很可笑,不愛正常的女人,反倒對狐鬼幻化的女人充滿綺想。狐來自荒山野地,鬼來自陰濕墳墓,外表可以美,內心卻腐爛著,為什麼眾人總是聞不出那掩鼻的臭味呢?

  像岳海粟,她的第一個犧牲者。

  初見這個大她四歲的男孩子時,斐兒心裡著實吃了一驚,就彷彿在一片荒原走了許久,突然發現面前長了…一棵奇怪的大樹,而這大樹老是她走一步,它就退一步,永遠晃在她眼前,成為一個在心上除不去的疙瘩。

  她習慣鬼的虛無飄渺,所以不能適應海粟的實實在在,有一陣子他甚至變成母親夢裡那個穿披風,從前世來追她的人。

  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怕某個人,怕他揭開她黑暗的心。

  海粟並不像她所認識的那些男孩,以她的標準來看,他並不英俊,渾身上下只有粗野和率直,眼光也毫不含蓄,一臉像要吃掉她的樣子。

  她很自然地討厭他、避開他,有時還把他想成是來抓鬼的鍾馗,或者是地獄派來的使者,專門來和她作對的。

  岳媽媽曾說,海粟自幼便是有名的「鬼見愁」,難怪她看見他,就會覺得徹頭徹尾地不自在。

  而這「鬼見愁」卻又是她成長過程中,頭一個窺見自己裸體的異性。

  說起那件事,斐兒仍打從心裡不舒服,雖然她強裝老練地應付了那尷尬的場面,但腦海裡永遠無法忘記兩人面對面時那強烈的驚駭!

  她一向在很困難的環境裡成長,所以十分保護自己,但就因他的莽撞,她僅餘的自尊差點就要碎裂。

  而當時的海粟,手提褲子,也讓她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本來情有可原,但他眼內竟不自覺的閃著屬於男性掠奪的神情,那種佔人便宜的感覺,無疑地使得她更加羞憤難堪。

  接下來的日子,若他有些愧疚,就該離她遠遠的,不要再讓她的怨氣更深,但他沒有,反而在她面前招搖得厲害,甚至買了禮物,在夜深入靜時來敲她的房門。

  她的冷,在她周圍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冰牆,只要有一點讓她委屈的事,她絕對無法忍受,這時,她心中的鬼就會從她的言行中流放出來。

  鬼傷人、鬼縱火、鬼害死人。

  那晚的黑暗,帶出一種很奇怪的氣氛。她是討厭海粟,但還未想到要如何「報復」他對她的身心干擾。當時她才十五歲,根本傷不了一個比她高壯的男孩,最多就是毀了他心愛的東西或壞了他重要的大事。

  真的,在他走進她的房間之前,斐兒對勾引或接吻的事完全沒有概念,可是,看到他緊追不捨、充滿探試的眼睛,一股熱氣便將她冰冷的魂魄激出體外,讓她變得不太像自己。

  十五歲能懂什麼呢?但她就是表現得那麼自然,那略帶生澀的誘惑,竟然如此容易地引他上勾,斐兒自己也是驚訝萬分。

  是她太厲害,還是海粟太脆弱?

  那個吻是她的初吻,一直很難從記憶中磨滅。她由女孩蛻變成女人,世界再也不一樣了,以前是沉封的箱子,現在箱子掀了蓋頂,她發覺掌控及玩弄人性是另一種無形的縱火方式。

  她堅持海粟要強暴自己的說法,裝出又羞愧又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很明白,岳昭輝絕不願這種事張揚出去,以免毀了他在警界多年來辛苦建立的聲望。

  她用極無辜的話語暗示,若她再繼續被觀護,難保海粟的事不會被社工人員查問出來。結果,岳昭輝放棄觀護行動,還給她的自由,並且給了她一筆能夠上學及生活的錢。

  她接受了這筆錢,覺得問心無愧,也不需言謝。

  本來嘛!反正岳家很有錢,能再多養十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她取用的也不過是其中的一點,他們連眉毛也不必皺一下,不是嗎?

  至於海粟後來如何,並不關她的事,反正他是岳家的兒子,從小不必在人鬼的夾縫中求生存,再怎麼樣,都比她幸福好幾倍,當然不是她操心的對象。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和母親,其他的人,她不是踩過去,就是狠狠的踢到一旁。

  殘忍嗎?不!只是不悲憫,她的生命要對抗的太多,根本沒有時間讓她去浪費貓哭耗子的感情和遊戲。

  她摸摸自己的臉,細緻光滑,其實不過是假象而已,男人若要喜歡,她也不能阻止,反正終是無情,只是她比別人都早看透。

  在她成長的房子裡,那些飄飄無所依的孤魂野鬼,告訴了她許多故事,把她的心化成一顆石頭。

  在人世猶如在墳裡,生猶如死,不具有人的溫度,自然不會有人的感情,沒有感情,就沒有淚。

  正如芝秀說的:「斐兒是個怪胎,出生時就很少哭笑,老是一個人靜靜的。嬰兒時期,我還忍不住常會探探她的鼻息,怕一個不留意,她就斷了氣。」

  * * *

  晨霧輕輕的飄過窗子,這幾棟相連的陰宅,夜裡令人毛骨悚然,白天卻平淡無奇,只是純粹的破落傾頹。

  十六歲的斐兒穿著白衣黑裙的制服,背著書包,不直接走出巷子,而是七彎八拐的由另一頭到車站去,因為她不願讓任何人知道,她住在凶宅附近半廢棄的屋子裡。

  沿路有一排新公寓,潔自的外型,陽台是黑色雕花的欄杆,上頭栽種著五顏六色的植物,很有圖片上的歐洲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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