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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拜託你們說點吉利話,好不好?」陳若萍抗議著。

  「他們只是想放鬆一下心情而已。」黃康說。

  「我是想去瘋狂一陣,沒見過這種奇景呀!」史恩轉頭問季襄:「你的意見呢?」

  「隨便你們,別露了風聲就好。」季襄心不在焉說。

  眾人一一離去,季襄仍待在樓內。他不想出去,也不願坐在那裡,他最迫切想做的是見見珣美。

  明晚的行動是籌畫了許久的,雖有成功的把握,但也有失敗的可能性。一如他以前的幾次任務,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慈母已辭,手足已別,多少年來已習慣了無牽無掛 。

  然而,這次不一樣,他認識了珣美,嘗到了生命中另一種魂牽夢繫的滋味。萬一他再也看不到後天早晨的太陽,沒見珣美最後一面,會不會成為永生的遺憾呢?她的生命如初升的旭日,還很長遠,總要叫她好好保重吧!

  那一刻,他心中再也沒有別的念頭,走到城隍廟前,叫了輛黃包車,就往教會去。

  沿途可見散聚在河岸旁的人,還有河上的燈。有的是紅蓮花形狀,後面串著五顏六色的小紙燈,孤孤幽幽的,可達好幾丈長,真像要入邈遠黃泉似的。

  教會的坡下也有一條河溝,僅管窄淺,也有三三兩兩人在那兒撥弄著河燈。季襄突然想起珣美對小女孩說的話,眼睛便在黑暗中梭巡著。

  果然,她在一排柳樹下,笑語比人影先到。

  「我這兒還有呢!一葉扁舟渡眾生。」珣美用荷葉捲成船形說。

  「荷葉燈,荷葉燈,今天玩了明天扔!」一旁幾個娃兒唱著。

  季襄向另一邊的人,要了幾根點燃的青蒿野草,輕巧巧地放到她們的燈隊中,然後念唱:「篙子燈,篙子燈,今天放了明天生!」

  「是你!你怎麼來了?」珣美聞聲看見他,驚喜地叫。

  「我才該問你,你們信基督耶穌的,怎麼也來湊這個趣?」季襄微笑地問。

  「我還沒信,不過我們是偷溜出來的。」珣美看看左右說:「也該回去了。牧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干涉我們,但玩得太晚,他不生氣都不行。」

  幾個保姆分別趕著院裡的孩子,爬上小坡,珣美很自然地就和季襄走在最後面。

  夏末的夜,帶著初秋的涼意,一輪銀亮的月掛在樹梢頭,拂照低垂的草、茂挺的林木。遠處已有早發的桂花,散出清秋時節才有的香味。

  「你在這個奇怪的時候來,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呢?」珣美忍不住又問。

  「奇怪?我以為就我們認識以來的種種,這算很正常的拜訪了。」季襄逗著她說。

  珣美一想,噗哧地笑了出來。

  「你總叫我納悶,有時像個小女孩,有時又像很成熟獨立的新女性。」季襄說:「不過你照顧孩子的耐心和愛心,以後保證是個好老師。」

  「我娘只生我一個女兒。你也知道,我爹妻妾多,大家總勾心鬥角,沒有什麼親情,所以我一直希望有個單純又充滿愛的地方。吳校長辦學校,就給我很大的啟示。」她突然想到說:「對了,吳校長因我們的事而離開富塘鎮,你有她的消息嗎?」

  「她回到她的故鄉,繼續從事教育工作。」他說。

  「我真覺得好抱歉,害她受到這種委屈。」她說。

  「不必抱歉,吳校長在全中國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夠辦學校。她的離開,是富塘鎮的損失。」季襄笑笑說。

  「告訴你,哪天我就大刺刺地回富塘鎮,開一所女子學校,我還要大家都歡迎我呢!」珣美極有信心地說。

  「憑你的聰明及毅力,一定會的。」季襄誠摯地說。

  咦!他今天講話特別客氣,倒讓珣美很不自在,於是禮尚往來地問他:「你呢?你在完成統一大業後,又要做什麼呢?」

  季襄愣了一下,他鋌而走險地生活那麼多年,總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很少去想那麼遙遠的事。做什麼呢?當官,他沒興趣;繼續從事新聞工作,或是回到他礦業老本行?不過這都要有個前提,就是他要能夠活到那時候……珣美見他靜靜走著,默不吭聲,乾脆替他回答:「我曉得了!你是要結婚生子,完成終身大事。」

  「結婚生子?你為何這麼想呢?」季襄看她一眼說。

  「若萍說的呀!她說,你到了中國統一之日,才會考慮婚姻之事,而且新娘還有可能是她喲!」珣美說。

  「簡直胡說八道,我和她之間除了同志和朋友的關係外,什麼都沒有。」他停了下來,臉有些嚴肅:「你們怎麼談到如此可笑的話題呢?」

  「的確是可笑。」珣美假裝漫不經心地說:「她說有很多女孩子是因為崇拜你、迷戀你,而加入救國行列。她以為我也是,還特別警告我一番。」

  「那麼你是嗎?」他冷不防地問。

  「我?」珣美張大眸子,故意很誇張地說:「我是很敬佩你,就像敬佩譚嗣同、孫中山一樣;但迷戀?才不可能呢!我段珣美是立志不戀愛,不結婚,不被男人牽著鼻子走的。」

  這下季襄真的震驚到無言,人看起來有點傻愣。

  一群人走過,接著是一個桃擔子的人,「篤!篤!篤!」地敲著竹筒,一邊叫著:「桂花赤豆湯,白糖蓮心粥,來哉!」

  「哇!我們來一碗吧!我請客。」珣美說著,掏出自己的月牙薔薇荷包,準備付錢。

  季襄仍深陷在自己的思緒裡,隨她給錢,隨她喝湯,滿腦子只想著,他在她心目中,連個談感情的男人都不是,他為何還苦苦戀著她呢?

  直到走回教會前的草坪,季襄才壓抑內心的衝擊。他看到她手中粉紅的荷包,突然問:「我一直有個疑問,你拿這個『月牙薔薇』當寶貝,甚至勝過那些金銀財物,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我娘唯一的陪嫁就是一棵月牙薔薇,她希望生的女兒,也能像它一樣純潔又無邪。」珣美微笑說:「所以我自幼就最愛月牙薔薇,不能忍受丟失它或污染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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