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如意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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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那種力量令她不安,卻又幽微地捉不著,更找不到言語來形容,她要如何說明牧雍的欲意「糾纏」呢?連她自己也不懂呀!

  「再想想看,你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在女師唸書?如今為了怕徐牧雍起疑,就輕言放棄,豈不太可惜了?」

  蘊明更進一步分析說:

  「況且,離開北京,還不見得能找到這麼好的上學機會呢!」

  「可是……」璇芝支吾著。

  「別擔心了!徐牧雍曾想盡辦法躲避你,躲避這場婚姻,依常理判斷,他即使識破了你的身份,也不會隨便回家張揚,免得把自己再攪進去一次。」蘊明拍拍她的肩膀,?

  「你就安心地回北京讀書吧!」

  吳校長最後的一段話倒挺合情合理的,因而解了璇芝不少的疑慮。這些日子來,離家飄泊的旅程,使她的情緒繃到最頂點,一有些微的風吹草動,就惹得她膽戰心驚。

  牧雍應該不會,也沒有理由再來了,她不是說連當朋友都不可能嗎?她還記得他直喚她名字的語調,說她「無法瞭解」的評論,還有那一聲歎息……或者,這真是一個結果,而非另一段糾紛的開始吧!

  璇芝繼續刻劃著紅紙,心神漸漸平靜,菊花的雛形也慢慢顯現出來。

  ※ ※ ※

  過完年,璇芝搭著鄰人的牛車入汾陽城去探望湘文。

  湘文的家是做木材生意,居家及店面在城的中心地帶,大門一開,可見寬廣的汾河。冬天到了,河面結成茫茫的白冰,兩岸的枯枝缺乏臨水而照的波影,也彷彿失去了生氣。

  幸好年的氣氛妝點了一切,紅春聯、紅炮竹、新衣裳、為元宵節而制的花燈,以及人臉上的笑容,都為這嚴寒熨出一股暖意。范家人熱忱極了,留璇芝下來過夜。當天晚上,她就與湘文同住一房,兩人隅隅私語,重續去年在旅途中結下的情誼。

  湘文的臥房令她十分驚訝,完全沒有女孩子的瑰麗色彩,反而是清淡素淨,牆上掛著字畫,透出滿室的書香。

  「這是你畫的嗎?」璇芝指著一幅淡綠的蘭草圖問。

  「畫著好玩的。」湘文說。

  「你小小年紀,又繡又畫又寫的,真有才華。」

  璇芝好奇地問:

  「你進過學堂嗎?」

  「沒有,這些都是爹娘,我說的是在杭州的爹娘教我的。」

  湘文說著,翻出一件簇新的淺紫裌襖,旁邊滾著絳紅的細邊,胸前一對琉璃草的結扣,雙手交給璇芝。「這是送給你的。」

  「你做的嗎?真是太美了。」璇芝又驚又喜地說。

  「在我的想像中,你若穿上它,一定像極了一位尊貴的格格。」湘文露出可愛的笑容說。

  璇芝看看自己暗紅的舊襖,不禁有感而發地說:

  「我以前過的的確是格格般的生活。」

  「寧姊姊,我一直不敢問,但心裡真的很好奇,你的容貌、談吐和學問,看起來都不像來自普通人家,我猜你並不是隴村人氏吧?」湘文謹慎地問。

  「不是。老實告訴你,我是逃婚出來的。」璇芝直截了當地說。

  「逃婚?」這兩個字嚇壞了湘文。

  「在我一歲的時候,我爹娘把我許配給別人,可我一直反對這種父母之命的婚姻制度,你怎麼可以嫁給一個你沒有見過,甚至沒辦法喜歡的人呢?」

  璇芝說:「我不願意白白犧牲在這種制度下,所以就逃出來了。」

  「可……可是,你不嫁給父母為你定下的丈夫,你又要嫁給誰呢?」湘文依然覺得震驚。

  「自己中意的人啦!如果找不到,終生不嫁也可以。」璇芝說。

  「我不懂。自幼我杭州的爹娘就把我許給夏家,我一直知道長大後會嫁到夏家,從來沒有別的念頭,更不用說……逃婚了。」湘文說到那兩個字,仍咬到舌頭。

  「你見過那位夏家公子嗎?」璇芝問。

  「很小的時候見過幾次,但已經沒有印象了。」湘文說。

  「既沒印象,你怎能保證他的人品個性適合你,會帶給你幸福呢?」璇芝又問。

  「我爹娘見多識廣,為我挑的夫婿應該不會有錯吧?」湘文遲疑地說。

  「瞧,幾千年來,我們中國婦女多盲目可悲呀!如果父母的眼光都沒錯,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黑暗的婚姻悲劇了。」

  璇芝看看湘文又說:

  「你去過上海、南京,也讀書識字,又和洋傳教士說過話,怎麼思想還如此保守封建呢?」

  「我是聽過那一方面的言論,也翻過類似的書刊,但我老覺得那是屬於另一批新潮人的生活,與我無關,所以從來不會多想。」湘文說。

  「或許你還年輕,才十六歲,還沒感到那迫切的壓力。」

  璇芝說:「我希望那位夏家公子是位有情義的人,能真正疼愛你。若事與願違,湘文,切記我的話,你有權追求自己的快樂與幸福,千萬不要為傳統而犧牲,因為時代已經不同了。」

  「我會記得。」

  湘文點點頭,又說:

  「寧姊姊,你逃婚了,是不是永遠無法回家了?」

  「我父母其實是明理的人,等風波過去,我也站穩腳步,自然是要回家,我也好想我的親人呢!」璇芝眼眶微紅地說。

  每一個人的路都是孤獨的,都有自己的問題要面對。湘文精緻得如易碎的瓷娃娃,希望老天不要給她太多的挫折,或許她的夏公子能和牧雍一樣英俊有為又才氣縱橫……。

  天啊!她在想什麼呢?牧雍的優秀,她不得不承認,但他畢竟不是她的,這一步一步捱著走的未來,他只是她要躲得遠遠的「挫折」而已,不是嗎?

  ※ ※ ※

  牧雍剛從宋家拜年回來。

  璇芝的父親宋世藩態度已經和善許多,不似半年多前那麼怒氣沖沖。他先由宋家方面來看事情,再由徐家方面來思忖,慢慢就移到兒女的角度。

  「我們早些聽孩子的話,把兩柄如意束之高閣,如今就不會有這些風風雨雨了。」宋世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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