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禁閉自己只是——還不是時候。」
「是時候你會不會通知我?」他不死心。
「我相信——不會。」她說得很肯定。
「我明白了。」他輕歎一聲。
從此,他沒再打電話來。
思曼想表示的是:即使沒有子樵,她也不會接受他。她一直是這?表示的,可能並不決絕,傅堯一直沒死心。這次——該是一個段落了吧?
早晨,思曼打電話去航空公司,她答應他們的聘請將出任行政經理,明天可以上班。
辦完一件大事,她有份新的衝動。新工作新環境,新挑戰都令她興奮,心情居然好得出奇。
「我去剪個新髮型。」她對母親說:「明天將是全新的一天,我的新開始。」
母親帶點心痛的微笑著。她希望女兒幸福,然而幸福虛無飄渺,不是每個人能捕捉到的。那?,女兒心情愉快也是樂於見到的。
從髮型屋出來,思曼居然好心情的去中環逛了一圈。在置地廣場打了個圈出來,她為自己買套新裝,還配好皮包、皮鞋,很有一番新氣象呢!
一路上心情開朗的回家。母親指揮著工人居然轉換了客廳的佈置,一切都煥然一新。
「為配合你明天的新開始嘛。」母親笑。
新開始,是。對她來說一切都顯得那?無可奈何。她極希望子樵留下伴她一生一世,然而道義上——現在這社會裡還是有許多善良人講道義的。
「晚上呢?晚上有什?好菜?」她提高聲音。
「買了很多海鮮,都是你喜歡的。」母親說。
「那?我就親自下廚。試試我的手藝吧!」
她做得很好,真的。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思朗,思奕陸續回來。思奕還帶來一封信。
「思曼,子樵的來信。」他叫。
子樵?!思曼從廚房裡衝出來,又覺得太不妥當,放慢腳步走到思奕面前。
「希臘來的。」思曼自語。「跑到那?遠去。」
當著大家的面,她就拆開信封。一張紙,簡筒單單的幾句話,
「思曼:也許固定在香港住慣了,我居然不再習慣飄泊。雅典的陽光很好,我住處後面有個木碼頭,我常在那兒釣魚,曬太陽。想念你,永恆的。子樵」
思曼吸一口氣,把湧上來激動的淚水壓下去。想念你,永恆的。她何嘗不是呢?
命運對他們並非不公平,他們曾相愛過。只是——它太苛刻了。思曼幾乎已付出自己全部感情,仍然得不到她想要的。這不是苛刻是什??
「子樵在希臘曬太陽,很好。」她淡淡的說。
「有沒有問候我們大家?」思朗盯著那封信。
「沒有。」思曼實話實說。
思朗有點失望,她歎口氣倒在沙發上。
「子樵心中永遠只有思曼。」
思奕白她一眼,低聲罵:
「十三點。」
思曼回廚房之前宣佈。
「十分鐘可以吃飯,大家洗好手等著。」
「海鮮大餐,我們自然會作好準備。」思奕磨拳擦掌。
思曼把信封小心的放在衣袋裡,然後把游水蝦放在滾水裡。
門鈴在響,響得很急,很放肆,這個時候,會是誰?
思曼全心全意放在她的白灼蝦上,完全沒有留意外面的事。反正來客是誰也與她沒有關係。
外面客廳裡是安靜的,幾乎不聞人聲。一定是魯莽的人按錯了門鈴。正預備把蝦子撈起,忽然有人叫她。
「思曼。」溫柔深情如發自靈魂深處。
她像受了最強的電殛,手上的艄勺子掉在地上,盤子也跌碎了。怎?可能?那是子樵的聲音?!
猛然回頭,曬成深棕色的子樵站在門邊,子樵,是子樵,真真正正的子樵!
「你——」她不能置信的奔前幾步又停下來,想摸摸子樵的臉卻又不敢,怕他會消失似的。「真是你?」
他攤開雙手,做一個好複雜難懂的表情。然後用力的擁她入懷。
在這一剎那,她感到一絲陌生——陌生?!她和子樵之間?不不不,她怎能對他陌生?她已愛了他幾個世紀,她瞭解他猶如瞭解自己。
她的淚水滴下來,同時,她也感到脖子裡有水滴掉下來。啊!子樵回來了,世界上還有什?比這更美好的事?那簡直是上帝的精心傑作,最完美的。
「我剛收到你希臘的來信。」她直起身,抹乾眼淚,展開最溫柔動人的微笑。
「三十多小時前我從雅典上的飛機。」他深深凝望著她。「如果不能見到你,我一定會死。」
「有這?嚴重?」
「你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沒有估計過,你一直給我高深莫測的印象。」她笑。
「我回來得及時,思朗說你明天就打算上班了。」
「永遠不會遲。」她俏皮的。「幾時你回來,我都在等待做你的全職主婦。」
「全職主婦?」他樂壞了。「我以為這輩子永遠沒希望了。」
「只因為你良心太好,內疚。」
「我內疚也沒有用,想通了。」他吸一口氣。「她病是先天的,不是因我而發。」
「能想通是好事。」她笑靨如花。「難怪我一直覺得事情彷彿還沒有完,原來你要回來。」
「你一向不喜歡大團圓這?俗的結局。」
「這次例外。我要做最平凡,最普通的家庭主婦,我要做一切世俗的事,譬如生兒育女——」
他再一次擁緊她,喃喃自語著。
「如果我不回來,我會後悔一輩子,我是天下最蠢的傻蛋,我不原諒自己,我——」
「子樵。」思曼突然驚叫著推開他。「你——你的鬍子呢?」
是,他剃清了掩住三分之一臉的大鬍鬚,所以他看來陌生,他看來有點改變。
「剃清了。我和你之間再無掩飾,再無隔膜,我們坦誠相見,我把一切最真實的放在你面前。」他誠心誠意的。
「但是——但是你看來好怪。」她笑得淚水再一次湧出來。「你怎?是這?清秀呢?我不能相信——」
「那?再等半年,我為你再留須。」
「不必了,無論你的樣子是怎樣,你還是你。」她仰頭望著他。「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