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吧你變成另外一個人,真神奇。」他忍不住說。
「我有很多假面具,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人面前我有不同的面貌,沒有人知道哪一個是真我。」
「我有資格知道嗎?」他有點衝動。
「不能。因為假面具太多,我自己也忘了哪一個才是真正自己。」她笑。
「為甚麼日本話講得這麼好?」
「我十歲赴日,三年前才來香港。」
「啊!原來你是從日本來的,沒有人猜到。」
「小時候住台灣,二十幾歲時又去紐約住過兩年,所以甚麼話都能講一點。」
「你的傳奇味道很濃。」
「其實最簡單不過,一點也不傳奇,比平常人更平常。」
「你自己這麼講,在別人眼中你不是。」
「我像經歷過許多,歷盡滄桑的女人,我知道。我故意學的。」
「這是甚麼話?」他大奇。
「這有甚麼稀奇?我嫌自己太普通,太平凡,而且──」她停下來,然後再說,「我為自己設計了造型,戴上假面具。」
他知道她有話沒說出來,卻不便追問。
「你獨自在香港?」
她點點頭,習慣的點上一枝煙。她吸煙的姿態和神情都很美,很有味道,很有型,大概只有她才配才有資格吸煙,旁邊的人因二手煙而致命也在所不惜了。
「為甚麼要開酒吧?」
「不配我的形象嗎?」她笑得有點天真。
一個成熟冷艷的女人臉上忽然現出天真的笑容,有種奇特怪異的矛盾吸引力。
「當我是兄弟般回答。」他認真的。
「我在等,在等一個結果。」又是這句不看邊際的話,令人莫名其妙。
「好,我也等一個結局。」他爽朗的笑起來,「等你謎底的結局。你等多久,我陪你等多久。」
「怕你後悔。」
「為你,值得。」他豪興大發。
「隨便你。不過不是我的要求。」
他想一想,拍拍她的手。
「對你,我只仰慕卻沒有野心,因為明知配不上你。你當我兄弟我已滿足。」
「我跟你一樣自卑,信嗎?」
「不信。但你講出來的話我願意信。」
「真是個矛盾的人。」彷彿講了很多心底話,想真了,又甚麼都沒講,全都不看邊際。
素施,真是謎樣的女人。
下雨天,靄文不想出門,連公司也不想去,她就賴在純白的沙發上像只慵懶的貓。
約了素施,她還沒到,一定是天雨路塞,香港人的汽車真多得要爆炸了。
泰輕手輕腳的走進來,禮貌的把無線電話交到她手上。
「法國皮爾先生打來的。」
靄文精神一振,立刻坐起來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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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連串帶法國口音的英語親切的傳過來,還帶看許多許多寵愛。
「哦,皮爾皮爾,親愛的,我以為你已經把我忘記了。」她的英語美麗流暢,像小女孩在撒嬌,「怎麼會是你?」
「想起了你,再也忍不住思念。」皮爾深情的說,「你可好,小寶貝?」
「你甚麼時候來香港?」
「告訴你這個週末,你會怎樣?」
她叫起來,聲音依然斯文古典高貴。
「為甚麼不早通知我?我一點預備也沒有。為公事還是私事來?」
「只為看你。」
「太好太好太好了。」她連串的,加強語氣的說,「要我先為你做甚麼?」
「等我。愛我。」他先收線。
靄文在沙發上呆怔半晌,立刻跳起來,剛才的慵懶消失。泰沙莉十分玲瓏剔透,她已先一步去把靄文衣櫃中的男裝搬出來,搬到廚房後面工人房旁的小儲物室,她是女主人的心腹,自然完全瞭解女主人的心意。
原來一塵不染的居室,更清爽得光鮮亮麗。靄文親自打電話去花店訂花,各式各樣大束大束的花,因為皮爾喜歡。
她通知了靄然之後又打電話給凌康正。
「康正,」她溫柔得令人心如慰斗慰過。「週末我將去日本三天或五天。」
「是。」康正甚麼也不追問,「回來給我電話。」
「會不會掛住我?」她問。
「我守在家為你練字、喝酒。」
她笑了。
他也許會在家練字、喝酒,絕不是為她,他身邊必另有女人。他們互相間瞭解得很,也絕對有默契,也許這就是能長久相處的原因。皮爾,六十歲,法國人,是個富有的商人,靄文代理的名牌水晶、高級時裝都是他所擁有。他人長得優雅瀟,年紀不輕卻保養得極好,仍有運動家的身型。
他愛美女,每一個他遇見的美女。他把屬於自己的家族事業讓不同的美女在世界不同的地方代理。自然,美女都屬於他。
他有正室,那是比他年輕幾乎一半的前幾年的環球小姐,意大利人,跟他恩愛非常。
他是奇怪的男人,並不因為年輕貌美的妻子而減少風流韻事。
他說這是他的生活,是他的風格。
靄文,是他在香港的情人。
他供給情人好生活、好房子、好衣物,讓她們高貴的出現人前,卻對情人沒有太大的約束。
只要他來的時候她們能愛他,服侍他就夠了。
靄文開看她漂亮的法拉利去機場接皮爾。
皮爾極有氣派,從頭等機艙第一個走出來,手拿護照就上了靄文的車。
他身邊的跟班會替他把行李送到文華酒店最好的套房。
他住酒店。
永遠住酒店。
即使逗留在靄文的家再遲,他也回酒店,他不在任何情人家裡留宿。
吃了靄文親手替他預備的燕窩,他小睡一刻,起身時已容光煥發。
他是個好看的男人。
「知道我為你帶來甚麼嗎?」他問。
「你的人來了已足夠。」
「牛刀小試。」他拿出一個絲絨盒,「我親自為你設計了一套首飾。」
她看見盒中閃亮耀眼的飾物,那是一枚價值不菲的胸針。一隻蝴蝶彷若欲飛,生動靈活得就像是真的。
「太美麗了。」她由衷讚歎。
「如你般美麗,我的中國公主。」
他寵她,愛她,保護她。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除了靄然和似乎猜到的康正,別人都以為他們是生意上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