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一片古舊,看來像五十年代的舊大樓的屋子。
「他們說,就是這一帶。」
梵爾仔細的打量四周,都是八層到十層的古舊大樓,像是辦公室、機關什麼的。
「是辦公大樓,屬於國家的,現在聽說租給—些香港、台灣的公司工廠當辦事處。別看它外表舊,裹面全翻新過。」劉司機說。
梵爾、少寧同時仰頭向上望。在仰起頭來的那一剎那,梵爾看見一扇窗戶裹一個年輕女孩子站在那兒,穿墨綠絲絨長裙,梳著二十年代的頭髮。心頭巨震,那夢中女人來到這兒?搖搖頭,甚麼也沒有,那扇窗裹甚麼也沒有,剛才是幻想。
看見她變了的臉,少寧立刻擁著她。
「甚麼事?」
「我看到夢中的女人在那兒。」她低聲說,又指著那扇窗。
「八樓,」少寧數一敷,「第三個窗戶,我們上去看一看。」
「能嗎?」梵爾心怯。
是不是心中的謎團就能解開?
「可以,可以的,」劉司機十分熟行。「我們說上樓找人就行了,兩位反正是外面來的。」
這大樓裡居然也有電梯,他們上了八樓,找到第二間辦公室,因為每間相同的辦公室都擁有兩扇大窗。那麼第三扇自然是第二間辦公室了。
辦公室大門上有著「台灣鞋廠辦事處」的木牌。
他敲門進去。
辦公室有一千多尺大,坐了八個職員。最近門邊一位男士禮貌的站起來。
「請問找誰?」
「啊!這兩位失美國來得買辦,想看看貴公司的鞋版,不曾約好,可否接待?」劉司機看來是識途老馬,他一定帶過不少外商看廠,接觸公司之類的。
「可以,可以。請進。」那男的熱情起來。梵爾已迅速看遍每一個人,沒有穿墨綠絲絨的女人,
相似的都沒有。那人把他們帶到最裡面一間單獨的辦公室。
「經理不在,兩位要等他?或是先看鞋版?或是另約時間?」
「我們可以先看版。」少寧看梵爾—眼。
她沒出聲,帶著警惕的眸子彷彿緊張的四下轉動,在尋找甚麼似的。
「那麼請等一陣。」那人退出。
隨即有人送上茶來。
「要不要看看隔壁兩間,或樓上樓下。」劉司機提議。「我怕剛才我們數錯層數。」
「不用。就是這裹。」梵而說得好肯定,好奇怪,好特別。
「你怎麼知道?」少寧小聲問。
「我感覺得到。」
「感覺列甚麼?」少寧嚇了一跳。
「就是感覺到地方對了,」梵爾笑起來。「也說不出甚麼原因。」
那職員進來,後面跟著一人,兩人各提一隻箱子。箱子裹全是各式各樣的皮鞋、球鞋。少寧裝做很用心的在看。他本身沒什麼感覺,那就讓有感覺的梵爾去感覺吧。
看了一陣,選了十種鞋樣,又很認真的討論一下價格。梵爾這時點點頭,於是少寧付錢,買下那十對鞋,全選的是劉司機試的尺寸。
「這些鞋都送給你,」一走到樓下,少寧說:「你慢慢穿。」
「這麼多出口鞋,我大概十年都穿不完!」劉司機又意外又喜歡。「謝謝,謝謝。」
梵爾點點頭,再點頭,黑眸中—片深沉的光芒,十分神秘。
「沒什麼告訴我?」
「回飯店再說。」她透一口長氣。
回到酒店,梵爾卻什麼也不說的呆坐著發呆,少寧追問過幾次她都沒出聲,只好由她。由下午到黃昏到晚上。她甚至不願出去吃完飯。少寧叫了酒店的食物再房裡吃,她看來心事重重又不說,一早嚷
著上床。
半夜,少寧被一陣又—陣哭泣聲吵醒。是甚麼人?他驚得彈起身來,發現竟是梵爾在哭泣,顯然的,她還在夢中。
「梵爾,醒醒,醒醒,」,他輕拍著她瞼,叫喚著她的名字。「你又發夢?」
她悠然醒來,一臉驚愕。「甚麼事?」
他打開燈,看見她滿面淚痕,而她自己卻是全然不覺。
「你發夢?」他凝望著她。
「沒有。我不記得。」她茫然以對。「你怎麼會以為我發夢?」
他用手緩緩抹乾她臉上的淚,細心體貼又溫柔。
「你在夢中哭泣。」他擔憂地說。
「是嗎?」她怔怔的望著他。「你以前替我抹過淚嗎?這動作——這麼熟悉。」
「你可曾在我面前哭過?」
她搖頭,再搖頭。
「不要把我弄混亂,梵爾,告訴我你是梵爾,快說、」他有些不安。
「自然我是梵爾,你想列哪裡去了?」
「有的時候——就像下午你呆坐著,就像你剛才夢中哭泣,我覺得那都不像你,不是你。我很迷惑,足否我們弄錯了什麼?我們把—些事弄得複雜。」
「不。我不這麼想。」梵爾認真的思索一陣。「早上在那家鞋公司,我的確感覺到找對了地方,只是,我們不知道要找甚麼。」
「方淑嬡。」
「那座大樓真會是她的墓地?」她眉心緊蹙。我真的在八樓窗門見到一個女人——我不知道。把我們引進她們的故事中,是不是她想告訴我們些甚麼?」
「怎麼告訴呢?事情過了五六十年,一切證據或知情的人全部都不在,憑我倆能在上海找到甚麼?大海撈針一樣。」
「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感覺到我們可以找出一些東西,一定可以!」梵爾有奇異的興奮:「我有這預感。」
「甚麼時候你變成有預知能力的人?」
「自從來到東方,回到亞洲,」她嚴肅的。「尤其在上海,有很神秘的感召。」
「神秘的感召?」他失笑。
「別笑。從小開始,我有種說不出原因的使命感,越大越清晰,尤其最近,」她吸一口氣。「我覺得必須去完成某件事,那是我的責任。」
「輿我有甚麼關係?」
「一定有。一定。」她好肯定。「現在我還說不出是甚麼,以後你一定會明白。」
「半個月假期之後,我又將飛長途。」
半個月?還需要那麼久嗎?
他望著她,難道她真有預知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