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下間手足始終是手足!」我說。
他望著我半響,慢慢的,生硬的說:「我知道你心裡向著他多些,因為他淋雨!」
「淋雨!那是很可笑的!」我笑起來,「他愛淋雨是他的事,與我何關?我為什麼要——向著他?」
他目不轉晴的望著窗外,臉上神色——似乎不相信我的話。
「你不知道他為什麼淋雨?」他問,有自嘲又嘲弄的意味。
「不知道!」我坦然的。
士恆突然轉過臉來,一臉孔的嘲諷。
「為你!」他吐出冰塊般的兩個字。
我全身一震,那兩個冰塊的字打得我渾身都痛。
「你——胡扯!」我叫。天下那有這樣的事?我和士怡才見過三次面,才吃過一餐飯。
「我肯定的知道!」他蒼白的臉上突然湧現了一抹古怪的紅,「他妒忌,他妒忌你推我進來,他是在妒忌,我知道,我肯定的知道!」
「太——離譜了!」我脹紅了臉站起來,「你怎能這樣想?你當我——是什麼人?」
「你別生氣,別激動,這是實情!」他自己卻激動得直喘息,「他妒忌——妒忌我擁有的一切,他——也許並不喜歡你,並不愛你,但——看見你每次總和我一起,他就妒忌,他就要想辦法搶去你,他——妒忌我的一切!」
「士恆——」我甚麼話都說不出,那有這樣的事?這樣的兄弟?
「我說的是真話!」他咬著唇,突然轉身飛快的推著輪椅出去,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的心裡發冷,兄弟倆各有各的說法,他們——到底誰說的是真話?誰不正常?
我對這份家庭教師的工作突然開始害怕。
我只不過想存一點錢,以補助我明年出國的費用,我仍有正式的工作,我不必捲入兄弟倆的爭執中,是不是?他們如何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一直在考慮,是否應該辭去這份工作。
我肯定的可以找到另一份兼職,也肯定不會有這麼高的待遇,但——我喜歡單純。
薪酬再高,每天卻要煩惱,要應付兩兄弟莫名其妙的情緒變化,我自認不是適當的人選。
我又不敢跟母親商量,只要我說出士恆兄弟的事,母親一定會要我辭職的。
我獨自苦惱著。
莫至剛有信來,他的信倒表現了很好的風度,絕口不提我們之間曾有的尷尬感情,一再表示我們單純的友誼是永恆的!
我很欣賞這種風度,我一直認為他會是我最佳的哥哥人選。
至剛這邊的煩惱結束,陳家兄弟呢?
今天又該去替士恆補習,從早上開始我就在猶豫著,去或不去?該不該辭職?
三點半了,該去他家的時間——去吧!就算辭職,也得當面去講清楚,把薪水也結清,是吧?
我搭公共汽車去,一路上我都在為自己想最好的辭職理由。下車之後,轉進長街——哎!我就說學校工作加重,我這沒有經驗的助教要開始忙碌,我怕兼不了職——
對!就這麼辦吧!
陳夫人一向是溫和又有教養的人,她一定會答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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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 整理製作
第五章
才轉進長街幾步,遠遠的看見陳家的大門開了,有人要外出嗎?
再走幾步,看不見人出來,是怎麼回事?總不至於開了大門歡迎我這小家庭教師吧?
近了,走到陳家,我看見打開的大門裡有著一個人,是坐在輪椅上的士恆,他眼中有一抹期盼和一抹等待之色,他——等我?
「士恆!」我平靜淡漠的打招呼。
看見我,他在一瞬間就收盡了眼中的神色。
「你來了!」冷漠的聲音,沒有歡迎的意味。
我——表錯情吧?
他轉過輪椅慢慢的推著進去,我想幫忙——忍住了,我不想再攪—次誤會。
他一直沒有回頭看我,很穩定的自己轉動著輪椅進去,我——則硬著心腸。
客廳裡沒有人,看不見陳夫人,也看不見士怡,他們今天是有心躲開?
我只好先隨士恆到書房,或者——要離開的時候才跟陳夫人辭職吧!
坐在書檯前,面對著出奇冷漠的士恆,我想,是我上次得罪了他吧?
我深深吸一口氣,無論如何,我要盡最後一次力,這一小時中我仍是老師,我仍該用心!
我拿出今天該討論的教材,我開始講——我發覺這是沒辦法的,我根本講得無精打彩。
士恆是敏感的,他一定發現了,但他不出聲,這和他平日毫不妥協的爭辯也絕對不同。
我們是各懷鬼胎吧?
剛才他為什麼站在門邊呢?士怡又——是不是故意躲開了?這麼一分神,我就更講得一塌糊塗了。
我終於停下來,我不能再這麼講下去,我——實在沒辦法,我心裡是藏不住事的。
「今天太陽不錯,我在花園裡曬了一陣太陽,直到你來!」士恆看我一眼。
他是在解釋他剛才在門邊的事,叫我不要想錯了,不要——自作多情,是嗎?
「是,我明白!」我點點頭。
我實在不是「自作多情」,我不是那麼隨便就可以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我只是——他們兄弟擾亂了我,加添了我的煩惱。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以後不會再來了!」他說。垂下眼瞼,有一抹看得出的失望在大片冷漠中。
我好意外,好驚訝,他真是那麼敏感,也那麼能看穿人的心事。
「我是想辭職,」我吸一口氣,我喜歡做事爽快,「因為我對你的幫助不大,而且——」
我本想說那套想好的理由,學校工作忙之類的,可是他巳替我說下去。
「而且我們兄弟帶給你煩惱,困擾,」他冷冷一笑,「你原是要出國的,犯不著惹這麻煩!」
我沉默著,既然他明白,我不必再說什麼了。
「當然,在你的立場來看這麼做是最好的,沒有人能說你的不是,」他臉上又浮現了一片怪異的紅,「我——也只能說感謝你這些日子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