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那是她自己的心跳聲。
章筠無法動彈地立在原地,看著以初英俊、輪廓美好的身形和臉龐。她瞬間無法面對他的目光,怕見到那裡面的款款情意。
他向她伸出雙手時,她強迫自己視若無睹.
「我要走了。」她有些驚慌地說。而因為她從不知驚慌的滋味,它使她更生惶恐。
他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上前,彎下身來親了親她的嘴唇。那麼輕,那麼柔,好像稍用力她的嘴唇就會碎了似的。
她慌亂地看著他帶著溫柔微笑的眼睛,隨即一個箭步跨開。她的心在狂跳,一股熱流向她襲來,令她不知所措。
「右邊是客廳。」他直起了身子,仍舊緊盯著她。
她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走到門邊,站在那向裡面望。這是一間粉刷成藍色的房間,裡面的陳設古色古香,一張灰藍色的長沙發,兩把填得鼓鼓的藍灰相間椅子,以及一張古老的安樂椅,放在大理石砌成的壁爐前面。
閃閃發亮的木材地板錯落有致地鋪著藍色和白色交疊的長毛地毯。「張磨得發亮的橡木桌上,擺著插了一大束藍紫色花朵的青瓷大花瓶,那束花在這個以藍為主色調的房間中開得十分嬌艷。她的目光移過壁爐兩旁各一的書架,注視著牆上的油畫。
畫中的美人,毫無疑問是以初癡愛不渝的凌恩慈。章筠瞪著她,感覺上就像盯視著鏡子裡自己的倒影,只除了畫中的女人長髮婉約嫵媚地挽過肩,直披下纖細的腰際,像一匹烏亮的飾緞,和合身熨貼著她織有致的身段的水藍絲緞禮服,互映著閃亮的光輝。粉藕般的玉臂,修長、優雅的頸項,高衩處露出的一截皙白如玉的盈盈長腿。
凌恩慈渾身每一寸都散發著極致的女人味,然而她的雙瞳卻以一種小女孩似的純真,笑望著每一個望著她的人。
頑皮地勾起的唇角,天真無邪又兼性感誘人。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恩慈……不要動!你保持這個樣子!
章筠倏地回頭,只有以初靜靜地,些許緊張、無限期望地看著她。她再一次環視整個房間,再看牆上的巨幅油畫-眼,突然間,她猛地轉身,急急忙忙地跑向正廳門。
「開門。開門呀!」
隨後趕出來的以初看見她對著門下指令,困惑又有趣。
她似乎指望門會自行打開。
「你不能穿過去嗎?」他不過是想到鬼片中鬼魂來去自如,穿越一切阻礙的鏡頭,開她的玩笑。
「啊?你們的門是要這樣通過的嗎?」
說時遲那時快,她當真便去穿門,結果結結實實撞上了那扇門,以初只聽得砰的一聲,加上她一聲呻吟,接著她跌坐在地上。
「恩慈!」以初跑至她身前蹲下來。她額頭正中間撞紅了一塊,「你還好吧?」他輕柔地用拇指揉她的前額。
若非電影上演的是唬人噱頭,便是……他眼前的恩慈不是鬼魂。
「沒事。」她急著出去,所以那一下真是撞得不輕,暈眩感過去後,她瞪著他,「是你告訴我穿過去的呀。」
自他和她第一次四目相對,他望住她的眼中,首次出現不確定。
「你……我沒「叫「你穿過去,我以為……」
章筠沮喪地垂下肩。「我犯了一個嚴重的、可怕的錯誤。
我不該來的。,我該聽偉志的……」
「不,不要這麼說。」他不要她提她在另一個世界認識的男人,他不要她記得他。她忘了他,忘了他們的夫妻關係,忘了屬於他倆的一切,卻念念不忘那個偉志,他抓住她的手,拉她和他一起站起來。「你沒做錯什麼事,恩慈。你回家來了,你看,這兒是你的家,是我們的家!」
她舉目四望,要離開的意念更強烈。
走,快走,離開這兒!不要回頭!走!
章筠雙手捧住頭,想阻止那騷擾她、不知來源的聲音,
「你累了,恩慈。我陪你上樓,你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換身舒適的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任他擁著她上二樓,進入一間寬大、美得再度令她屏息的房間。他把她安置在一張造形有如一隻又厚又大又柔軟的手掌的沙發椅中,便轉進懸著一張圖案古典的門廉後面。
章筠愣愣坐著,呆望著房間裡那張四角掛了綢紗的銅柱大床,淺灰床單上綴著栩栩如真的亮麗野花,而她看見的--或說在她腦中浮現的,是兩具汗濕得發亮的胴體,吟哦喘息地交纏在一起。依然,她看不清那個女人是不是她自己。但單此影像,已足以令她渾身發熱、坐立不安了。
幸好這時以初回到房間來。她衷心地高興看見他,因為他一出現;那令人燥熱的影像就消失了。
「我為你放了滿滿一池水,恩慈,你舒舒服服泡個澡,我去準備晚飯。」
他說著便伸手欲為她寬解衣裳,章筠跳起來,阻止他。
「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在他柔情無限的眼中出現一抹陰影,但他對她微微笑。
「慢慢來,不要急。我就在樓下,不要怕。」
哦,她不急不怕才怪。但他的說法更怪。
溫熱柔滑的水幾乎立即就紓解了她的肌肉,她這才明白她有多麼緊張、多麼緊繃。帶著奇特香氣的泡沫輕輕地包裹著、拂著她的肌膚。章筠鬆弛地歎息。忽然,她還真希望她是凌恩慈,那個幸運的女人。不幸的是,她擁有一個如此溫柔、體貼、深情、細膩、英俊又浪漫的丈夫,卻死得這麼早。
生於一九六七 遠遊於一九九三
噫?真巧,凌恩慈若活著,也是二十七歲呢,和她同齡。
水仍是熱的,章筠卻忽地打了個寒顫。她離開浴缸,對著它說;「洗好了。」
水仍是滿滿一池,沒有動靜。她瞪著它半晌,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好放棄。
看到浴池斜對角的淋浴間,她走進去。
「放水。」她向蓮蓬頭下令,它一滴水也沒出來。她再下一次指令,它依然故我,理也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