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真的,他不大像工人。儘管他穿著工作服,卻十足公子哥兒相,只要給他穿上一身體面的西裝,他不曉得會俊得迷死多少人。
但他的回答卻是——「我來做你的室內設計好啦。」
真是大言不慚。「多謝你的自我推介,我已經有設計師了。」她簡單一句話打發他走,一轉身捲起被他批評指教過的圖。
「你這個設計師是拆屋專家的吧?看他畫的圖就不怎麼高明。」
戀文斜瞪他一眼。「要你管!我喜歡這張圖。」
「敢情你是喜好住沒有屋頂的房子?」
這人又愛管閒事。
「嘿,我愛看星星,看月亮。」她沒好氣地說。
「那做個大天窗就得了,犯不著把屋頂拆了,碰上颳風下雨,你要在屋角撐傘划船不成?」
戀文為之氣結。「我天性浪漫,你管得著嗎?」她對他翻白眼。「你不在樓下做你的工,走到這來發表什麼高論?這麼閒哪?」
他笑容可掬。「你的設計師收你多少,我收一半就好。」
「你有完沒完?我的設計師免費。」看他還有什麼話可說。這下他總該走了吧?
他又聳一下肩。「好,免費就免費,我反正只出工、出力嘛,你要付材料費的,另外呢,每天午、晚請我吃飯就行了。」
「請你吃飯?!」
「怎麼?連飯都不供啊?」
「我還得謝謝你沒把早餐算進去是不是?」
他咧咧嘴。「你要算進去我也不會介意啊。你的房子,」他指指她手上的紙卷。「間隔太亂。」他只瞄一眼就看出來,可見他不盡然是在胡吹鬍擂,的確是有點真功夫。
「你還真謙虛。」她諷刺他。
他朗朗一笑。「你需要最好的好手來改造你的房子,這個好手就在這。」他從牛仔褲後面口袋掏出個皺兮兮的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你決定幾時動工後,給我個電話,我隨傳隨到。」
他擠擠眼,笑著走了。
狂妄的傢伙!戀文看也不看,把名片丟在工作台旁邊的辦公桌上。
隔了一會兒,她發現她無法專心工作。
什麼樣的神經病願意真的免費替人設計裝修房子?一天請他兩頓飯,就算他做上兩個月也划得來。
一個木工或油漆工也印名片?這人真是狂得可以。
她終究忍不住好奇,重新拿起名片來看。這一看,可把她看呆了。
關敬建築室內設計。
「老天!」她張口結舌地發出一聲驚呼。
他就是關敬,那個大名鼎鼎的建築師!
「噢,我的上帝!」
自進屋後,莊琪就哀哀慘叫不停。
「這和上帝沒什麼關係。」戀文說。
奇怪。今天再回來,她反倒看這裡的亂相和慘狀順眼起來了。
不,應該說,她對它們視而不見了。她眼中是她腦子裡所想的,經過設計改裝的新氣象。
「喔,我的媽呀!」莊琪改口,不叫上帝了。
「其實運用一點想像力,把它當作一個挑戰,你就會覺得它沒有那麼糟。」
「這還不夠糟啊?」莊琪沮喪得好像是她要買下這房子。「你哪根神經出問題?既然要買,不如買下我哥的小公寓,好歹你住了那麼久,等於是自己的家了,交通也方便嘛!」
「這兒空氣好,環境清靜。」
「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誰說的?後院那棵大樹上準有好幾個鳥巢。不信我們去看看。」
「戀文,你瘋了!」
「去看看嘛,還有個小池哩。嗯,現在沒水就是了。」
莊琪跟她出來,實在是因為受不了屋裡的臭味。她們繞過房子走向後院,牆角突然冒出一個人。
「噓!」
莊琪嚇了一跳,尖叫一聲。戀文也駭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個年輕的女孩。
「噓!」女孩不悅地又噓她們。「不要吵好不好?」
莊琪瞥見牆角里側還有個人,一個和女孩年紀差不多的男孩。
「你們在這幹什麼?」莊琪喝問。
「噓!噓!」女孩的手指幾乎把嘴唇壓扁,萬分地不高興,小小聲地斥責道:「我們在觀鳥,你們把鳥都嚇跑了!」
戀文舉首,果然看見密密的樹枝間飛出一小群鳥在樹梢頭上盤桓,似乎在尋找噪音來處。
「對不起。」她低聲向女孩說,拉拉莊琪,轉身走回前院。「如何,告訴你有鳥吧?」
「你簡直不可救藥。」莊琪瞪她。「有鳥又如何?它們會幫你整理打掃房子嗎?裡面臭氣熏天,搞不好就是它們飛過去撒尿拉屎。」
「那還好呢,我本來想大概哪個死角有一堆死老鼠。」
「嘔!」莊琪抱著肚子。
戀文大笑,然後伸手掩口,降低聲音。「我撿了便宜買到這麼大的房子。你該為我高興。請我大吃一頓,慶賀一番才對。」
「啥?這鬼地方倒貼送給我,我都不要!」
突然一陣怪風吹來,直衝著莊琪似的,如一隻無形的手般把她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戀文卻站得好好兒的。她好笑地拉起莊琪。
「說錯話了吧!」
莊琪莫名所以地四下環顧。「我勸你別發傻,戀文,這個房子,你得不償失。」
「來不及了,我付了七千塊訂金了。」
「這七千塊我給你行不行?」
「你這才叫神經呢。來,我帶你去看一幅稀世奇畫。」
戀文拉著她走上屋前的台階。
「我不要進去了,我三歲的鬼畫符都比你說的稀世奇畫要高明。」
莊琪話方說畢,咚的一屁股又跌坐在門階上。
「哎呀,你推我幹嘛!」
「我沒推你呀!地上有青苔,會滑嘛,小心點啊。」
戀文硬拉她去看那扇窗子上的彩繪。
「羅浮宮的壁雕都沒這麼精細、這麼美。」
再次看玻璃上的裸男畫,戀文益發覺得畫的栩翊如生。
莊琪輕輕吸一口氣,又趕緊閉住氣。屋裡真是臭得要命!不過戀文說得對,這幅玻璃彩繪確實奪目,畫者的藝術功力清楚的顯現在每一個細緻的線條中。
「真希望我帶了相機。」莊琪低歎。
戀文笑。「你還有機會,我要把房子整個重新裝修,唯獨這個部分,我要保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