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這個人真是滑頭。」
「嘿,對一個誠實正直的人,表示點尊重好不好?」
「小姐,我沒說我有意買它呀。我不過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喏,你現在是屋主了,動不動它,全在於你,對我呢,沒什麼差別。我是可以邊在這工作。邊就近做些研究。我不必告訴你,照樣向你收費,就算它真具歷史價值,你也不知情。」
這倒是真的。但是,現在到底她是動它還是不動它呢?
「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看到目前為止,得到個初步結論,至少這些間隔的建材都是些沒用的廢物,棄之絕不可惜。」
「有個地方你還沒看到。」
「窗子?」
她又瞪起眼睛。「你來過這兒是不是?」
「唉,哪棟房子沒有窗子呀?我進來到現在,就只有窗子還沒看啊!」
戀文臉又紅了。「都是你,胡說八道的,害得我——」
「疑神疑鬼。」他流利地接下去。
「你這個人!」她好氣又好笑。
「看窗子去吧。」他笑著,自在、自然地攬住她的肩。
戀文週身流竄過一股異樣的感覺,像是有道電流經他的手滲透入她的衣服,穿進她的皮膚。氣氛忽然變了,她覺得他們好像是準備結婚的一對準佳偶,一起來看他們未來的家,因之,週遭的髒亂也忽然順眼起來。
胡思亂想。她默默斥責自己。搭個肩算什麼呢?把人家一個隨意的動作,當成親暱的表現。無聊!
「我又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啦?」他忽然問,口氣戲謔,聲音則極其柔和。
「沒有啊,幹嘛?」
「你臉又紅得跟桃子似的。」
「我看見你見我買了間你有興趣的屋子,眼紅哪。」她回他,手卻不自覺地摸摸臉,顯出她的心虛。
關敬朗笑。「你真可愛,戀文。」
他真可惡。她又羞又窘,走出他的臂彎。
「你看這扇彩色玻璃窗。」她領他到那扇八角窗前面。
他仔細摸每一片手能觸及的彩色玻璃,玩笑盡斂。戀文留意著他的神情變化,他對於這間房子可能有其值得研究的歷史的說法,勾起了她無比的好奇。
但他沒有任何表情,也沒說話。當他在她期望、等待中仰首看窗頂的彩繪時,說也奇怪,陽光忽然藏到雲後面去了,驟然變陰暗的光線中,那幅裸男彩繪,只剩下模糊的線條,勾勒出個人的形體而已,不注意看,它甚至只是一團似人形的幻影。
她望向關敬,他仍仰著頭,面容深思,一動也不動。她這時發現他的臉部線條優雅得充滿貴族氣息。這人是有傲氣的,而它並非隨他的名氣而生,它是與生俱來,因自信、自覺而生的傲氣。它並不針對別人,而是他的一部分。
「你再這麼盯著我看,我會方寸大亂的。」
他溫柔的嘲弄喚醒了她,她嫣紅著臉白他一眼。」這裡就你和我,不看你,難道看我自己嗎?」她說完,自他身邊走開。
「我到四周去看看。」
她停住,轉向他。
「你一個人在屋裡不會害怕吧?」
「有什麼好怕的?」
他失望地歎一口氣。「你應該過來拉住我的手,跟我一起去才對呀。」
她沒法不笑。「你想滿足大男人的虛榮心,找錯對象啦。」
他聳聳肩。「那好吧,我一會兒回來,我們來談談你希望如何設計你的房子。」
她注視他走出去,一時間,還真有股衝動,想和他一起去。和他相處時,她感到如此安全和愉快。
安全?她嘲笑自己。這兒將是她的家呢,她才不會為危言聳動。
但是,牆後的暗洞是怎麼回事?
深吸一口氣,戀文走向廚房,或說,本來大概是廚房,如今餘下留著厚厚污漬和灰塵的水泥台的房間。
她在那堵牆又推又按了半天,它動也不動。
莫非有機關不成?
她退後些,以便看個仔細。然而,廚房僅有的一扇窗外面釘了木板封死了,室內沒有光線,陰陰暗暗的,連牆縫也看不見。
如果有牆縫的話,關敬又是如何打開它的?
她再朝牆走近。
「我不喜歡他。」
「不喜歡誰?」她頭也沒回,專注地在牆上摸索。「哎,這東西怎麼開呀?你在外面有沒有看到電力總開關?」
「他也要住進來嗎?」
「誰呀?」戀文驀地意會到這不是關敬的聲音。
她猝然站直,轉過身。
對面牆邊站著一個陌生男人。
「你是誰?」
他臉色陰沉,眼神不悅,皺著眉。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戀文四下望望。她沒聽見他走進來的聲音,而廚房門在她右側,他若走進來,走到另一邊去,必須要經過她,她不該毫無所覺。
忽然,她背脊有點發寒。
鎮靜。大白天的,他不可能是……鬼。
她對面的男人皮膚白皙,太白了,幾乎沒有血色。他穿著件白襯衫,深褐寬式剪裁西褲,配著茶色吊帶,沒穿襪子,一雙咖啡色便鞋。復古的穿著,頭髮中間分界,這人像是雜誌上懷舊專刊的模特兒。
「你是誰?」她又問一遍。
「嘖。」他表情不耐煩。「你見過我很多次了。」
她想著,是上次服裝展?不對,他若是其中一名模特兒,她絕對記得他。她用過的男模特兒,沒有一個擁有一張古典的臉龐,蒼白得彷彿營養不良。
再者,他們沒有一個和她有私交,更不會跟著她來這。
她搖搖頭。「我沒見過你。你到底是誰?你來這做什麼?」
「如此健忘。你不但見過我,你見到的還是一絲不掛的我。」
「胡說。」戀文臉孔漲紅。「你不要隨口破壞我的名譽啊。」
他嘴邊泛起一抹狡黠的笑。「我又沒說你和我曾裸裎相對。」
那笑容……那表情……她眨眨眼。
「你……」她喉嚨堵上了一塊硬塊。
「那個人是不是要住進來?」他又問。
「誰?關敬?」
「嘖,我沒問他的名字。」他的不耐煩又加了幾分。「我不要他住在我的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