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聰明耶,我找到好位置,一動也不動地蹲著等他們來找。不像淳淳,東跑西跑,表哥當然一下子就找到她。」
淚還掛在臉上,她說得興致高昂,彷彿剛剛的搶案只是南柯一夢。
把她帶上車是對或不對?Steve在心中問。
「我阿姨做的玉米濃湯一級棒哦!等我們到愛荷華,我請阿姨做給你吃,保證你讚不絕口。」
Steve始終不語,狹小的空問內只有代代的聲音。
嚴格來講,她是個聒噪女人,而他一向最不能容忍多話女人在身邊,但不能否認的是——決定把她留在身邊的人是自己。
代代話說得累了,打了一個沒掩飾的呵欠,她好睏。
「到愛荷華需要很久時間嗎?」
他沒應聲,因他根本沒打算帶她到愛荷華。
「需要轉機……大概很遠吧!我先睡一下下,到了再叫我。」
她對他安心,安心的很詭異,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見死愛救不救的陌生人,她怎會對他安心?
怪!靠在椅背上,代代瞇起眼。沒道理,她就是心平氣定,儘管小小的空間只有兩個陌生男女。
他沉默依舊,她眼睛底下的淡淡黑眼圈讓他泛起不捨。
「記得叫我……不要害我睡過頭羅……」
車子轉彎,她的頭跟著旋轉弧線,落到他的肩膀上。
靠靠靠……她靠上他的肩、他的胸、他的腹,到最後索性縮起腳,以他的雙腿為枕,尋一個舒服姿勢,睡個高品質好覺。
撩開她的長髮,兩道七、八公分的暗紅色傷疤再次躍上眼簾。
這個傷很久了吧……不捨柔軟了他凌厲眼色,摘下墨鏡,他仔細審視。
她年輕、乾淨,單純無畏的舉止讓他聯想到初生之犢。她不害怕壞人嗎?一個嬌小柔弱的女孩子,競無畏於他這樣一個大壞蛋,敢在他身邊睡得深沉。
相較於她的勇敢,他應該算是膽小男人,他從不敢讓自己睡得太沉,總是一個驚覺便清醒過來,更別說在陌生人身邊熟睡。
他怕暴力、怕血腥、怕污濁的人事,偏偏自己就是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大壞人。
是不是諷刺?的確,是諷刺!這個諷刺推動了他改變組織的決心,他要漂白龍幫,要光明正大站到陽光下,不用再擔心下一刻,黑槍掃過,生命終結,留下對生命的無限遺憾。
他汲汲營營努力,只想求得一場好覺,就像腿上的小女人,不管身處何處,都能睡得安心愜意。
「Steve,我們要去見義父,帶著她好嗎?」
義父……他的心情往下沉,史密斯先生是一路提攜他上來的人,對他,Steve從來只有感激,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與他對壘。
低頭,看見睡得像小嬰兒的代代,煩惱暫離;難得的溫柔眼色浮現,他的手愛憐地撫過她的臉頰。「我們不帶她,先送她去我家。」
不對女人動容的Steve,竟莫名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甚至要把她……帶回家?Tony明白這個女孩子將會成為Steve生命中的重要。
「你不該在這個時候背上麻煩,她會成為你的弱點。」
理智阻擋他出言祝福,他沒有辦法看好Steve的戀情。事實上,他應該說服好友,放棄這個異國女子。
Tony是和Steve是一起長大的夥伴,從小他們讓史密斯先生收養,一同讀書、成長,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
他們優異的稟賦讓史密斯另眼相待,他栽培他們,期許他們接下自己的棒子,將龍幫發揚光大。
沒想到,當他們日漸長大、一步步跨向組織核心後,他們不約而同出現相同看法。
他們厭倦刀口舔血的日子、厭倦以掠奪獲得暴利的生活,更厭倦弱者的求饒眼光,於是,他們花下五年時間,有計畫地一步步改革他們從小生活到大的龍幫。
事實顯示他們做得很好,短短幾年內,龍幫在美國地產界、觀光業崛起,最近更計畫涉足影藝事業。
他們不再販毒、不再收保護費,幾千個兄弟有了新專長,終於能安定下來,過過正常人的家庭生活。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改革,總會碰上阻礙,過去五年中,他們經常被放冷槍、幾度從綁架事件中安全逃出,但他們不鬆手,反而更加快整合腳步。
幾年下來,他們解決了大部分的人事和問題,這些不願山黑轉白的人,反對改革的主因是收入減少,再不能自非法行業中謀得暴利,於是他們集體離開龍幫,投靠其他幫派,並時時製造對龍幫不利的事件。
對這些,Tony和Steve不得不展開反擊,他們配合警方大力掃蕩毒梟,讓威脅到他們的幫派措手不及。
可這些毒梟都是史密斯的舊友,基於江湖道義,他不能不出面主持。
所以今晚的談判對象是史密斯先生,一個對他們只有栽培之恩,沒有分毫過錯的人。
「她不會成為我的麻煩。」Steve阻止他的話。
「話別說太滿,總之,我不希望她影響到你。」Tony語重心長。
「她沒有你想像中重要。」
「是嗎?好吧!如果這麼說會讓你覺得安心的話。」
Steve沒正面回應他的話。「這種日子,我們還要過多久?」
「一年吧!如果我們夠賣命的話,一年後龍幫將永遠脫離黑社會。」
「你最好選上參議員,我不想再有延宕。」Steve說。
「我會的。」
參政是他們下個目標,屆時黑白兩道都會對他們有所忌諱。
「那就好。」
低頭,他輕撫上代代的臉,細滑的觸感在他手中散開,一年……他突然覺得連一年都等不及……
JJ JJ JJ
代代醒來的時候,夜幕低垂。
伸伸懶腰,她好像永遠都睡不飽,打個呵欠,赤腳下床,代代在陌生的空間裡遊蕩。
很冷的房子,夠大卻缺乏設計感,撫撫冒出疙瘩的雙臂,她不喜歡這房子的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