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西域的星星,聽說,那兒的星星是歷代和親公主流下的珠淚,我要西域的星星!」她喜歡聽故事,對這些記得最熟了。
「傻瓜,星星怎麼帶得回來呢?」
「不管不管!你答應我的,我要西域的星星!我要西域的星星!」小寧兒拉著他的衣袖,邊吸鼻子邊嚎啕大哭。
即使寧兒漸漸長大了、懂事了,偶爾還是會這麼嚷嚷,目的不是真的要西域的星星,只是希望他不要離家。
而今,嚷著「我要西域的星星!」的那個女孩,會在西域的某個地方看著滿天的燦爛嗎?
項暐無言,算算時間,剩下得不多了,答應大哥會在中秋以前回到蘇州的,再不離開西夏,只怕他就要失約了。
可是,他的寧兒……他的寧兒……會在哪兒呢?
※ ※ ※
該死!真真該死!真真該死到了極點!
沒想到,最後,嬋鈴的下場竟然是受賜毒酒,仍是喪命斷魂!
眼睜睜看著驚得面色如紙的嬋鈴顫著手把毒酒往口裡送,項暐一向帶笑的俊逸面容也罩上了嚴霜,沉慟的心情讓他難得升起的怒火直燒,而面對此情此景自己卻束手無策,更是讓他除了痛惜外滿懷愧疚。
「怎麼,你不滿?」此刻只有和他兩人,於是她淡淡一問,唇邊似有若無地漾著微笑。
「我不滿?我滿不滿意完全不重要吧?」項暐反諷道;說真的,她那事不關己的態度讓他覺得很刺眼。「重要的是帝女你滿意了沒有!」
「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以性命為代價!」
她說這話的語氣和表情,讓項暐徹徹底底寒心;她並不是覺得主宰生死有什麼快感,而是──完全地漠然!完全地不在意!完全地視若無物!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冷血的人。」他幾乎是從齒縫裡迸出這些字。
「謝謝你的讚美!」她笑了,眉眼折彎成月牙的弧度,美!卻讓人更覺心駭!
「我懷疑你真的是人嗎?你有感情嗎?你曾經喜歡或憎惡過什麼嗎?」項暐向前跨步,一把抓牢了她的雙臂,咄咄逼問。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打消她臉上那種沒有任何喜悅之情的笑容。
「哈!感情?喜歡或憎惡?這些不過是影響你下判斷的阻礙罷了!」她冷笑一聲,把臉別了過去,不想對上他逼人的怒眼相視。
「難道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讓你心甘情願付出關懷的人?」握抓著她的手指更用力了些。
「這些人──重要嗎?」
好!好個反問!讓他對她猶存人性的一點奢想都被打破!
項暐鬆開鉗制,只是定定瞅著她未曾改變的淡漠表情,許久許久,才冷冷地說:「今天,我終於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絕情了。」說完,他逕自回身,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沒有溫度的地方。
「唔!」低聲的輕呼從他身後傳來,沒有回首,項暐直直走了出去。
好冷!好冷!
「唔……」口中再次逸出聲音,冰珀不自覺地環抱自個兒的身子蹲坐在地,然而卻依舊得不到絲毫暖意。
適才,她幾乎是耗盡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強自鎮定地與他交談,不讓自體內每個縫隙不斷竄出的凜冽寒氣削弱她的剛強。
如今,他的離去,讓她不得不坦然面對凍徹筋骨的痛楚,如墜冰窖。
不能運功!不能運功!一旦運功抵抗,情況勢必會惡化!
冰珀整個人蜷縮在角落,因著劇凜劇冽而帶來的難受感覺,如羽箭穿骨般蹂躪著她身體的每個部位,而她──束手無策!
完全沒料到這回會提早發作,難道是因為先前功力受創始終未癒?
連咬緊牙關,不讓它格格作響的剩餘氣力都沒了,冰珀只能睜著空洞的眸子,等待浩劫後的平靜……
需要等待多久──浩劫後的平靜?
※ ※ ※
怎麼會失常到對她動怒?離開她的居室後,項暐忍不住問自己。
天可為證,以往他一向對任何人都是好言相對的,脾氣好到寧兒曾笑說他缺乏憤怒的天賦!
可是,為什麼這個寒如玄冰的女子能三番兩次挑起他的怒氣?今天,更讓他極度失態地忘形抓握她微細的臂膀。
為什麼?
背叛的下場,永遠只有一個,就是以生命為代價!在他反覆詰問自己的這當兒,眼前不自禁地浮起她說這句話的漠然神情,還是忍不住燒起忿恚。
她不該這麼冷血的!她,不過是個正值芳華的小女子罷了!
這個念頭的乍然冒出,著實讓他心頭一驚。她該如何、不該如何,他毋需在意才是,他可不是來擔任改變她的工作的。
項暐給了自己一個無奈的苦笑,腦海裡卻依然是她倔強冷漠的容顏。是啊!連冷漠她都可以倔成這樣兒!
「不對!」思及她的倔,他驀地想起走出房門前的那聲輕呼,好強如她,若非無法隱忍的痛楚,是不會任這種示弱的輕呼逸出口的。
難道……
不待多想,項暐立刻轉回,往她的寢宮飛快而去!
項暐心急如焚地闖將進去,見不到她如霜凝斂的神情,卻看到她伏倒在地的嬌軀,幾個箭步過去,想要扶抱起她。
天!她的身子怎麼凍成這樣?那膚觸硬是讓他的手瑟縮了一下,而顫動著的唇瓣也已漾現青紫。
再細看她的眼瞳,更是讓他的心陡然抽痛,那眸子空泛到即使是冷絕淡漠也沒個蹤影;這時的她,無助地像是奄奄一息的小動物。
「姑娘,讓我為你看看。」項暐搭探她的腕脈,發現紛亂的寒冰真氣在她體內衝撞遊走,倘若放任情形繼續下去,後果會是如何?他沒有把握!
他不想拿她的生命做為賭注。「你忍著點,我運功替你收束亂息。」
「不……不……不……要……」她掙扎地想要開口拒絕,卻明顯地力不從心,只能虛弱地發出幾個低微的氣音。
她不語便罷,吃力地說了什麼反而讓他的怒火又冒了上來,這是什麼非常時候了,她還要堅持什麼?倔強什麼?能不能、能不能有一次慨然接受人家援助?就──這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