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為什麼?」那不是她日夜所盼的嗎?
「先想想法子治眼睛。」她隨便編了個理由,不知道如何向他說明──原因在他。「主謀者是誰總沒我的眼睛重要吧?」
「話是沒錯,可是……」步斂塵瞭解真正讓她卻步的,是他。但是,他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不答應!」
「啊?」
「當然先要治好你的眼睛,可是我不打算饒過那個主謀者,是他害你必須嘗到失明的痛苦的。」步斂塵冷冷地再次強調。「我不會放過他的。」
「你……」完顏慕南歎了一由氣,語氣是悲哀的。
「你可以不要殺人嗎?」
「不!」他說得斷然。
「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雖然出發點是為她,但她實在不希望再增加他雙手的血腥!
「否則你以為呢?」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只曉得,目前唯一的期盼是能治好雙眼,然後……然後……」接下來的話,她已然說不出口,俏臉上淨是羞赧的紅霞。
「完顏……」他輕輕地喚著她的名,感動得無以復加,但是,他仍然不得不殘忍地對她說:「那官茜衣的死,,你就不追究了嗎?」
這道死結若不解開,就算他們能共效于飛,彼此心底總還會留下陰影──而那將會成為他們最大的阻礙呀!
「這……」的確,現在摟著她的雙臂,曾經不帶半絲感情地殺害一個有病在身的小姑娘,光想到這層,她就不禁打了個寒顫。
「唉……」她已經心亂得無法拿個計較。「無論如何,可以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殺人了嗎?至於,要不要尋那主謀者,咱們再說吧。這樣……好嗎?」
步斂塵盯著她溫柔麗堅決的臉龐,雖然眸子的靈動盡失,卻依舊泛著令人怦然的熠熠光彩;沉吟許久,才重重地點頭應道:「嗯。」
「謝謝。」她綻開了一朵柔柔輕笑。不知怎地,此時此刻她最想說出口的,就是這兩個字。
※ ※ ※
這個夜,已經沾染上愈來愈濃的秋味兒,寒涼的感覺透過風、露直直突破薄薄的衣衾住骨子裡鑽去。
「問巧,你還好吧?瞧你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鍾易突然閃身而出,攔住正準備回房休息的問巧,關心地問道。
「我?」她一愣,沒想到鍾易會在將近午夜的廊間突然冒出來,半晌才酡紅著臉,輕輕回答:「我沒事,公子爺多心了。」
「是嗎?」他微微扯動嘴角,這小姑娘又在躲避他的問題。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瞳眸乾淨澄澈到無法隱藏任何情緒嗎?難道不曉得他敏銳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停駐在她身上、灑下溫柔關懷嗎?否則,為何一直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連普通的關懷也要草草敷衍?
「公子爺,沒事的話,我……」她怯怯地低下頭,囁嚅著說;對鍾易,她一直無法坦然──希望能夠,卻始終達不到!
「問巧!」他近乎粗魯地打斷她的話。「你還是要這樣繼續下去嗎?」
這樣的局面究竟要維持多久?將近六個月了,還不夠嗎?而她對他的防範閃躲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宣告結束?他的耐性幾平已經被她給磨光了呀!
「公子爺……」問巧惶恐地往後退了一步,聲若細蚊。
今夜的他,不是她熟悉的鍾易!
「不要叫我公子爺!」他低吼出聲;而在看到她臉上浮現出不解的驚怕後,他歉然地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些。「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是下人婢女,所以你也不用這麼稱呼我。」
問巧緊緊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應聲;眼前的鍾易,與她所認識的相比,要直接太多,甚至,連展現的溫柔都摻著咄咄逼人的味道兒。
是因為是夜的月色帶了點酒色的紅?還是由於今晚的星子藍得過於深沉?
事實上,這些情緒已經擱在他心底好久好久了;每天看著她在自己眼前,感覺卻是那麼地遙不可及;彷彿是夢中幻影,明明就在伸手可觸的咫尺,但只要越雷池一步,唯一的下場就是破滅,為了維持幻影的存在,他是用盡了心力才壓抑住自己碰觸的渴望。
然而,不!他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問巧,」剛剛似乎嚇著她了,鍾易試著把語氣放緩放柔。「有時候,可以跟我說你在想什麼嗎?你知道我……」
「公子爺,你不要這麼說。」她虛弱地打斷他的話,依舊沒有勇氣與他四目相對,就怕自己在他眼中的真摯深切裡迷了路;手指緊緊絞著裙,就像他的一字句全撒在她的心頭,揪得都發疼了。
「為什麼?」天!一直以來,這是他最想問出口的。為──什麼?
「別問我。」她的話咬在嘴邊,低低細細的。「拜託。」
「你就忍心繼續折磨我?」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她輕輕地把頭別過一邊。
她,又何嘗不苦呢?
他是大宋國堂堂的欽差大人,有地位、有涵養又一表人才的,想要什麼樣的女子就能擁有什麼樣的女子;而她,不過是金國小小的婢女丫鬢,沒讀過什麼書,人也長得普通平常。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論,她都配不上;他──值得更好的呀!
「問巧,看著我。」她的無奈滑進了他的眼睛和心底,憐惜的情愫不自禁地躍上言語。
見她沒有動作,鍾易又催促道:「來,試著看我。」
他悄悄地遞出了手,輕托起她的下頜,合著的細密眼睫仍然在她羞紅了的瓜子臉上落下陰影──不敢直視他呵!
已經有種暈眩感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了,讓她緊抓著裙裾的手指慢慢放鬆、讓她堅持低垂的睫慢慢揚起,更讓她緊固的心慢慢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縫隙……「告訴我,你最近真的好嗎?」對她的關心從來都是最真切不過的。「真的沒有任何事縈掛於心?」
「我……」瞅著他的舉動深邃如潭,她差點要和盤托出心裡所有的事了。然而,當完顏慕南的影像在腦中掠過時,問巧登時把湧到嘴邊的字旬,硬生生地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