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陪著她坐在船頭,一隻手攬持住她的腰,免得她看到什麼一時興奮站起身來,人就重心不穩「噗通」落水。也許這對旁人而言是不大可能的事,但對咱們寧兒姑娘來說,呵!確實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你瞧你瞧,咱們像不像是彎月牙兒,在水晶河裡蕩著,還有風吹著涼涼的,唔--好舒服呵!」她輕伸了個懶腰,靠在他的懷裡很安心,一點都不必擔心隨著竹竿一上一下的韻律而晃動的船。
梅漱寒習慣性地不發表自己的意見,但是,俊逸的臉上勾勒出的溫柔線條,卻說明了他對她孩子般純真的話語有著寵溺的歡然。
她用手指觸著水面,在上頭拉畫出長長的璉漪,俯身瞧著那透明的線條,好美呵!
「小心點兒。」他還是忍不住把心裡的關心說了出口,提醒她一句。
她側仰頭看了他一眼,陽光讓她微瞇起眼來,笑嗔道:「大木頭,原來你也很囉嗦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梅漱寒也笑著,卻沒再答腔。
「咱們要坐多久呀?」
「已經倦了嗎?」他輕笑問。
「不是、不是啦!」她趕忙否認。「這麼有趣的一件事,怎會這麼快就生厭,只是問問看而已嘛!」
「那你還有得玩兒,咱們接下來到大理走的多是水路。嗯……我想,待會兒還得換船吧!」
「真的?不一樣的船嗎?呵!好棒好棒!真是跟你跟對啦!」她笑眼盈盈,撫掌開心說道。
梅漱寒愛憐地看著她真情流露的嬌俏,微微搖了搖頭,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模樣,心倒是跟著她的快樂而飛揚了起來。
越往上游而去,河道彎曲的幅度越大,一定得換成掛帆的舟子;升帆等待風來把它漲滿,然後,纜繩一鬆,船便經似飛燕剪水,蜿蜒地溜過十重山,真是一灘又一灣,一灣又一灘,轉一彎,變一景,風搖水動,刻刻新境,宛然百幅山水盡展眼前。
原本在這好山好水間是靜謐中得享天籟的,突然幾聲巨響傳來,接著,一股莫大的阻力牽絆船行,船身似乎被什麼不明物給勾住了,整個速度都慢了下來。
船家一見此狀立刻跳入水中,不知去向何方,而船身開始劇烈地晃動,待在船艙中的乘客全驚慌地跑了出來,一時之間,人聲大作,喧嚷嘈雜。
「是……是……是鬼蛟幫?」有人顫聲問出內心的恐懼,其他乘客聞言,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表情清一色是哭喪悲絕的。
「大木頭。」浣寧微微蹙結起眉頭,內心隨著眾人的反應而起疑,隱約也猜著會發生什麼事,下意識地經喚了他一聲,試圖要為自己尋找紓解憚畏的管道。
梅漱寒收緊包裹她柔荑的手,未發一語,全神戒備著。
倏地,「波剌」數聲,船身四周冒出許多人頭,身手矯健地一躍上船,手裡是亮晃晃的小刀。
「大爺是鬼蛟幫的,該怎麼做知道吧?」把小刀在手上把玩著,態度很是倨傲地放出威脅。
只見乘客匆匆相互背對地圍坐成一圈,全舉起了雙手,絲毫不敢有片刻遲疑,動作乾淨俐落的程度不亞於翻上舟子的水賊們。
當水賊們滿意地看著執行命的成果時,偏有兩人大剌剌地猶自站在一旁,好像渾不把他們看在眼裡似的。
「喂,你們兩個,還不來這裡給你爺爺我坐下!」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四目相對,登時心有靈犀,很有默契地一同加入眾乘客的圓圈中,默默舉起雙手。
以目前的人、地而言,他們無疑是處於絕對的劣勢,水上不是他熟悉的域界,更何況,寧兒沒有乘船經驗,想必不識水性……梅漱寒暗作考量,不得不選擇暫作退讓。
「哼!這還差不多!」一番惡聲惡氣後,這些水賊倒是沒有動手動腳。
船在水賊們的控制下,拐進了一條支流,水勢特別湍急,但水賊們顯然習以為常,御舟技術又相當熟練,倒也無事;東轉西轉好幾個彎後,船停了下來……他們被帶到極度隱密無他人出沒的深山中。
鬼蛟幫的基地……
第四章
梅漱寒和應浣寧同其他乘客一起成了鬼蛟幫地牢的貴賓,從他人的口中,他們得知鬼蛟幫近年來在南方水域的橫行,簡直就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連官府也治不了,一方面是因為鬼蛟幫掌握了山水地形,神出鬼沒難以追蹤,一方面則是由於被鬼蛟幫擄去的人從未再在世上露臉,連線索都尋覓不著。
「這麼說這些人是被殺嘍?」應浣寧繼續問。
「小兄弟,你說呢?人都不見了,不是被殺,難道是被放?」一名打扮像是商賈的人回答道,語氣不大友善;應浣寧一身男裝的打扮倒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不解世事的少年。「我還有一家子要養,這會兒……」另一漢子說著說著居然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一副永不見天日的樣子。「唉……該怎麼辦哪……」
「你們是外地人吧?才會這麼無所謂。小伙子,不是咱要嚇你們,怕在這條河上上下下這麼久,還沒聽過哪一個人命大,進了鬼蛟幫能安然回家的。」看來一片愁雲慘霧中最欠缺危機意識的就屬這兩個小子了,不禁有人好言說道。
事實上,梅漱寒是向來少對外事外物動情緒,自然看來不甚在意。應浣寧則是好奇新鮮勝於畏懼,何況大木頭的臂膀在她手裡,不怕!
※ ※ ※
也不知道在黑漆漆的地牢裡待了多久,直到大夥兒餓得前胸貼後背時,終於傳來一聲吆喝。
「喂喂喂,全給大爺我起來!」一名水賊手持火把,打開了地牢,後頭則有兩人拿著大刀。「出來出來,動作快一點!」
沒人天真到以為水賊大發慈悲打算放他們回家,一個一個拖著沈重的步子走出了地牢。
今天,恐怕就是他們的忌日了,更悲慟的是,連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該在往後的這一天為他們上炷香、燒點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