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傷人的話卻以此句為最!什麼話都沒說出口,因此所有最傷人的原因都有可能!浣寧想對他這麼說,卻難以啟齒,只覺得胸口疼了起來,好疼好疼……沒有眼淚,卻心如刀割。
她的無言,對他,亦不好受呵……他考量過的,也明瞭她一定會很難過、很傷心,但實情讓他無從選擇呀!梅漱寒佯作冷漠地繼續說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一個理由,那我就給你一個。簡單的說就是---我後悔了,你對於我來說,的確是個麻煩、是個累贅、是個……」
「夠了,你不必再說了,我已經夠明白、夠清楚了!」她虛弱地打斷他的話,真正聽在耳裡仍是痛楚難當。
「很好,達成共識。」他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步出房門。或者,「逃」出房門?
她頹然坐倒床沿,原來她的存在對他一直是這麼大的負擔,原來她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喜歡有她在側;現在他挑明了,她總不好意思繼續賴在人家身邊。
「人再厚顏也該有個底限吧?」她輕喃地對自己這麼說,嘴角微笑著,眼淚卻再也抑不住地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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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明,應浣寧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僵硬疼痛,昨兒個夜裡她哭得累了,不知不覺就倚著床睡著了,今早醒來才發現有斷頸之虞。而那根大木頭,顯然,一夜未歸。
連和她共處一室都那麼委屈、那麼不願?
「小公子,你醒啦?」一名小僮走進來,笑咪咪地望著她。「你大哥已經走了,他交代我拿這東西給你。」
走了?
走了!
「就這樣--走了?」她怔怔望著小僮,嘴裡喃喃反覆著,眼前所見彷彿只有不知所窮的空白,再沒任何人事物,只有--空白。
「是啊!他走啦!」小僮哪裡知道她的心境,很簡單地陳述一件事情就是了。
「哦。」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強打起注意力,將物事接了過來。「謝謝。」
是兩個囊袋,一眼就瞧得出其中一個是放銀兩的,至於上頭繡工精巧的一個,她就實在猜不著裡頭會是什麼了。
「啊!是塊玉?」雕成飛龍在天之勢,氣勢不凡,即便她不懂得鑒賞玉質的優劣,但光看這雕琢就可以知道這玉的價值不菲。
可,他為何要給我這塊玉呢?她自忖著。
「莫非……是要我收下,以防回程盤纏不夠時,還可以有個東西典當籌措?」她只敢這麼想,其他會令她思之臉紅的因素她碰都不敢碰,免得自己又患得患失起來,免得自己又要嘗一回「自作多情」的苦果。
「請問,我……大哥可有說些什麼?」
小僮搖了搖頭。「沒有,他一早就跟長老辭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啦!」
「哦,謝謝你。」她淡淡說,濃濃重重的失望在心底擱淺。
居然--不告而別,大木頭大木頭,你竟恁地無情?枉費我……我……她柔腸百結,思緒也隨之轉繞,最後順勢出現的幾個字,十足十地讓她大受震懾,到現在……她總算認清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喜樂哀愁所為何來。
對你一往情深呵……
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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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有寧兒的消息?」項暐已經派出所有能夠派出的人手了,卻依然杳無寧兒的芳蹤,她究竟在哪兒?人怎麼像是化了的溶雪般無跡無痕,平空消失了呢?
「當家,天下之大,要尋寧兒談何容易啊!更何況寧兒若真的有心要躲,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又那麼機靈……」
「話是沒錯,但我們總不能放棄啊!」他極力壓抑自己焦慮的心情,用冷靜的語氣說道。
幾個下馬聽到只是默然以對,嬌美可人的寧兒在他們心申也是寶啊!
「對了,往曲湄找過嗎?」或許她窩在兄嫂那兒。
「有!去了好幾回了!」
天哪!她所識得的人不多,不是以前歸雲莊裡的,就是現在衡洛園裡的,看來她是有心要出走的。
到頭來,他還是成為她的壓力了……他雖然一直避免發生這種情形,也一直強抑自己內心的渴望,就等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終究還是……
「當家,大當家倒是說近日內會趕來。」他們口中的「大當家」指的是項昱,「巧織坊」最初是由他創業經營的,與蘇意睛結褵後,兩人性子俱淡,兼之項暐羽翼漸豐,就將「巧織坊」全數交由項暐管理。
「嗯。」
不管大哥大嫂怎麼說,他也要親自出去尋找寧兒,等--他已經等了這麼多年,總該有付諸行動的一次吧!
即使她只是他珍愛如寶的小表妹……雖然項暐這樣告訴自己,卻徹底地知道這層關係對他而言有多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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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漱寒這些天幾乎沒有半點歇息地不斷趕路,深怕自己一停下腳步、一有空白的時間可以運作思維,他就會忍不住地想起她的倩影、她的一顰一笑,以及有她梭織其中的每一寸記憶。
對他,那不下於極刑……鞭苔肉體的傷會疼,但可以醫、可以服藥暫止;鞭苔心靈的傷同樣會疼,卻沒有方法能夠減輕一絲一毫的痛楚,至少師父沒有傳授,而他自己也束手無策。
好像從頭到尾都是自找的……他不禁澀澀想著。
對她動情的是自己,沒人相迫;決心離她而去的也是自己,亦無人相逼。
悔?
不悔!怨?不怨!
如果她悔了、怨了,他依舊不會的。
只要她安然無恙,他就可以有無限的勇氣去面對所有的挑戰,再大的挑戰也無所懼無所畏---即使是,死亡。
將錦囊給她,其實理由很單純,就一個字---「想」。
也許此去就是天人永隔、生死兩別了,沒有人規定大夫就有倖免於疫病的特權,他很明白這點,所以他把「龍翔萬里」交給了她,意味著縱然「梅漱寒」此身不在,「蘇天朗」也將長伴其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