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真糊塗得緊!師父只喝了薑糖茶,可還沒進晚膳吶!」大手猛地往額頭一拍,齊磊整個人跳站了起來:「師父,你先忍忍,我去買些吃食,很快就回來。」說完,便旋風似地衝進了檻外的黑幕。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齊磊肯定忘了自個兒該用膳!
瞧,連問題都沒回答,就急沖沖地要去張羅她的晚膳。那麼,先前他肯定也是忙著她的事,渾忘了自個兒。
練如灩輕輕釋出封在心底的唱歎,微漾了笑,有些感動,有些無奈。
現在,只能期待她這徒兒出去買吃食的時候忘了買他自己的那份兒。如果齊磊真忘了,那……將她的份兒分給他嘍,反正──其實,她一點都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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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練武再怎麼累,齊磊總有氣力按著東方曜開出的各種方子為她弄這個、弄那個;而練如灩,儘管癸水已過、身子已好,但每每見他笑吟吟地端上這個、端上那個,最後總是領情全收。
日子,就在抓藥、煮茶、喝湯之間度了去……
「著!」
兩個原先移位迅敏的身形霍地停滯,燥熱的空氣裡,只剩下蟬鳴和喘息的聲流淌動著……清眸閃動熠熠神采,是興奮:「師父,我……」
「你贏了。」練如灩淡淡一笑,兩手微微使勁,手中長枝應聲而斷:「明天開始,我就教你最基本的掌法。」
「謝師父!」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吧!」
她知道他的根底好,卻沒料到點悟後的吸收運用竟如此之快;如今,齊磊出手時已無先前拘泥招式的僵滯,並逐漸接近打破各套劍法的界線、靈活變通的境界。
「師父啊,既然明兒個開始要學掌法,那今天咱們就練到這兒,好不好?」齊磊笑容燦爛:「咱們一塊兒去逛逛市集吧!」
「你會這麼說,真難得,我還以為你的眼裡只有練功。」
「人都有想偷懶的時候嘛!」齊磊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突然冒了個問:「難道,師父沒有麼?」
沉吟半晌,練如灩搖了搖頭:「沒有。」
「真的?」瞠大了眼,齊磊一臉驚詫。
她再想過,還是搖頭。自從她拜關司鵬為師、進了絕天門之後,不管是練武還是執掌青鷗堂,好像始終沒動過偷懶、休息的念頭……
「那……那我不去了。」
看著他肅整了表情,她有些不解:「怎麼了?」
「怕師父覺得小徒疏懶,最後決定掃我出門吶!」齊磊說得認真。
她微微一曬:「當初既然給你機會,就不是空許,你不必這麼顧慮。」
「小徒明白,但是……」眉宇螫結,遲疑了會兒,他仍是將心事托了出:「但是那個時候,我自個兒也說了,要是師父決定不收我為徒,那我……我……我就不能跟著師父了。」可惡!當初……當初幹麼把話說得這麼絕?!
瞅著他的苦瓜臉,心頭如風過葉尖般地一顫。
練如灩半轉過身子,特意提了提唇角,淡淡道:「你別想得那麼糟,哪天我無法再教你什麼了,不用我趕你,你自個兒都會想走。」
齊磊當場愣祝之前他和那些師父似乎真是如此,雖是以武結了師徒緣,一旦藝成,就各不相干了。可現在……
「噯,師父……」見練如灩往內室走去,不暇再想,趕忙追去。
腳步稍停,練如灩一個回首,綻了抹悠悠的笑:「不是要去市集麼?左袖多了道口子,我總得換件衣裳,才好出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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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間歇輕動。他知道,這來自另個角落的茅草堆。
最近,師父總睡得不安穩,莫非,師父心裡頭擱了什麼麻煩事兒?齊磊小心翼翼地慢慢翻了個身,黑暗中仍見得背影婀娜窈窕。
唔……該怎麼做才能讓師父開心些?
窸窣聲再響,是練如灩輕輕翻過身來;齊磊飛快閉上了眼,耳朵卻尖尖豎起。
幽緲喟歎如煙般逸出,接著,是點落在地的腳步聲。
直至練如灩出了內室,齊磊這才緩緩睜開了眸、坐挺了身。視線自然而然隨她而去──月華銀皎,在青衫外圈圍了抹淡淡的光影,她就這麼靜靜仁立著。
好遠,那種離師父好遠的感覺,無由地又冒了出來……突然間,練如灩身形一動,竟施展起武招,但見纖影靈矯飛捷、起落更迭。
齊磊怔忡凝望,雙腳不自主朝外走去──和師父相處個把月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師父。眸眼銳亮,週身渾似烈焰灼燒,卯足了勁、使全了力,一副要和人拼生斗死的模樣。
「師父──」他試著喚她。
她置若罔聞。
齊磊越看越心驚,實在按捺不住,哪管自個兒的拳腳功夫和師父有多大差距,尋了空隙,便躍入圈子,與練如灩對拆起招式。
「師父,你還好吧?」雖然手上有些吃力,但齊磊依舊擠出了問。
練如灩還是未加理會,神情凝肅,眸底卻是渾濁。
齊磊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沉住氣、定下心。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最好能封制師父的穴道,免得她損了功力,但要封制師父的穴道,咳,實在是難呀,除非……用換的!以近身受她一掌,換取封制穴道的機會!
心念既定,齊磊穩住了亂思,專神和練如灩周旋。終於,讓他逮到了機會──練如灩左掌直出,右掌隨後,前者為虛,後者突地向外側翻,拍向齊磊左胸;齊磊不閃不避,反倒使了個「千斤墜」立定當場,暗暗運勁右指,待柔荑碰擊的瞬間,他忍下痛楚,正點在她的肩貞穴上。
「好……好……」話沒說完,齊磊喉頭一甜,硬是噴出了口鮮血。
溫熱的腥液沾上雪頰,練如灩猛地驚醒,見到的,是嘴角淌血、面色盡失的齊磊,不禁顫顫悸抖:「你,你……」他笑了:「師父,你……你好啦?」
「你別動,我扶你進去。」她想動,可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