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後就能明白爹為什麼一定要你習文了。相信爹,爹絕對是為你好的。」
大夫這職業的社會地位太低,他的長子早年就離家到外地謀生,活得相當辛苦。他的父親,也曾經是名走江湖的郎中;而他,雖然被冠上了一個「名醫」的頭銜,但這個社會終究視行醫者為方術之士。對於么子,他怎忍再讓他走上習醫之途?
「阿珍,去告訴你娘咱們家有客人來了。」
「李大哥,我們還是借宿一晚就好,不知這附近可有客棧?」冷傲霜愈想會覺不妥。
「你們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杏則就是不把我當朋友。我帶你們到客房去吧,請隨我來。」李言聞大而化之地說。
主人都這樣講了,易盼月和冷傲霜實在也不好再拒絕;交換了眼神,便隨他走進內房。
「不好意思,因為只有一間客房,所以……」他是打算讓妻子和冷傲霜住一間,自己則和易盼月住一間。
「不必麻煩,一間房就夠了。」易盼月聞言便道。
李言聞有些訝異。
「可是你們──」雖然他多多少少也看得出這對客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但是,他們並不像已經拜過堂的夫妻。
「我們是夫妻—李大哥不必多慮。」易盼月才打算開口,冷傲霜便搶先一步說道,惹來易盼月曖昧的眼光。
冷傲霜回瞪了他一眼—像在說:這是權宜之計。
「倒真還看不出來呢。」李言聞笑道:「既然兩位是夫妻,那麼你們就在這間客房住下,千萬不許跟我客氣。」
易盼月兩人笑著點頭,這麼好客的人真是少見。
易盼月突然說道:「喔,對了,月池兄,令郎患的是『骨蒸病』吧?」
「是的。這孩子自小體弱多病,前些年又染上了『骨蒸病』,幸虧治療得早,現在已經痊癒了,只是氣色一直不好。」李言聞有些驚異易盼月認得此病狀。
「骨蒸病本來就不易醫治,需要長期悉心調治;而令郎的病恐怕尚未完全痊癒,李大哥可能還得多注意一些。」冷傲霜想了想也說。
易盼月的話已經夠他訝異的了,沒想到冷傲霜也……
「原來兩位也是醫道中人,枉我與兩位同行半月竟然不知,實在是太駑鈍了。」
「我們曾向月池兄提過嗎?」易盼月笑問。
李言聞搖搖頭。「似乎不曾。」
「那便是我們的錯了。」冷傲霜道。
冷傲霜和易盼月便在李言聞一家子熱情的款待下住了下來。
★ ★ ★
李言聞是蘄州城內出了名的大夫,上至貴族官吏、下至百姓平民,每有病痛都要來向李言聞求診。
回到蘄州以後,李言聞忙碌地行醫看診,幾乎不得一刻閒;而易盼月與冷傲霜只好自個兒上山遊湖,半個月內足跡幾乎遍佈了整個州城。
原本他們已經打算告辭,但一場留客的雨卻在入夏時節下了起來。
求診的人十分眾多,有時李言聞必須外診,而易盼月便義不容辭地幫忙李言聞看診。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
「易夫人,你們小兩口離開蘄州打算到哪兒去啊?」李言聞的妻子吳氏一邊揉著麵團,一邊問道。
冷傲霜頓了一下道:「不知道,再看看吧。」她也跟著吳氏將麵團反覆拍打。
「就算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是你們這樣居無定所地四處漂泊,總也不是辦法呀。」吳氏又開始拌餡。「你們夫婦倆還年輕,尚無所謂;但等你們有了孩子,可就不能再這樣流浪下去了。」
冷傲霜聽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順著吳氏的話,連反駁都沒了氣力。
「對了,既然易公子也懂醫術,那你們乾脆就在蘄州落腳吧。」吳氏建議道。
「不怕我們搶了李大哥的生意?」冷傲霜好笑地提醒。
「這……也對啦。但是──」
「好了,別再提這件事了。餡料加點砂仁下去吧。」冷傲霜看著豆沙餡,不禁建議道。砂仁是溫性藥材,可以理氣寬胸、健睥和胃,有促進食慾和幫助消化的功用。
「砂仁?」吳氏疑惑地問道。
「是啊,老人家不都這樣做嗎?」
「真的?那好,我也試試看。易夫人,請你幫我看一下爐子,我這就去取砂仁。對了,大概需要多少啊?」
冷傲霜看了看餡料的份量,估量道:「大約兩錢吧。」
吳氏很快取來了砂仁,豆沙包在兩人的手中很快地都被送進蒸籠裡。在爐火的蒸烤下,漸漸地逸出甜美的香味。
蒸好了之後冷傲霜端了一盤到前廳分送給幾個前來求診的病人食用,而最後一個才連盤遞給剛剛為病人看診完畢的易盼月。
易盼月接過冷傲霜遞來的包子,開心道:「我也有分啊。好香,這什麼餡?」
「豆沙。」冷傲霜淡淡地答道。她正注意著窗外的雨勢,沒看見易盼月聞言後的苦瓜表情。
「甜的啊。」他向來不喜吃甜食。
「是。」她頭也不回地應道。
易盼月端著盤子走到她身邊。
「這雨似乎愈下愈大。」
「是啊。」她轉過臉看了易盼月一眼,發現包子還在盤內未動。「包子要趁熱吃,冷了味道就差了。」
易盼月顯然還是沒有要動盤內那個甜包子的意思。
「你吃過了嗎?」
冷傲霜搖頭。
「那這個給你吃。」易盼月笑道。
「廚房裡還有一些。」
冷傲霜懷疑地瞪著易盼月看,他不吃甜的?
「怎麼,不吃甜頭想吃苦頭啊你?」冷傲霜開玩笑道。
沒想到易盼月卻煞有介事地回:「那要看是為誰吃苦嘍?傲霜,剛剛李夫人說我沒有好好善待你。我讓你吃苦了嗎?」
「那是她不知道我們並不是夫妻才會那樣說,你不必在意。」
「那假如我們是真正的夫妻,跟我過這樣子的生活,你會覺得苦嗎?」易盼月緊接著問。
「你知道的,何必問我。」
「我不知道,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冷傲霜抵擋不住易盼月殷切尋問的眼光,只好道:「真有需要問我嗎?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再清楚也不過了。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的眼中或許不好,但每個人都自有他們以為的一套標準,沒有誰可以強迫誰。反正我們也不是真正的夫妻,你沒必要知道我的看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