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啊。」寒梅收懾心神,專心應付她老爹。
「為什麼不能?別告訴我又是哪家的算命攤子說你命硬、剋夫克子,克家裡大大小小,雞鴨牛狗,我非去拆了他們攤子不可。」寒丈激動得口不擇言。
「不是。」寒梅真怕說出理由,不知道會不會把她阿爹氣死?她開始有點不想照著原定的計劃走。
「那到底是為什麼?」
「阿爹啊,你不生氣我才敢說。」寒梅將寒文推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讓他先消消火。
「說。」寒文盡量壓住怒氣。
「不能的原因是……」寒梅壓下音量,所有人都跟著拉長了耳朵,怕聽漏了一句一字。
「是我不愛男人啊。」呼,終於說出來了!
「你說謊。」寒文持杯的手頻頻顫抖,但仍力持鎮定。
寒梅八成又是跟他開玩笑的,她是女人啊,怎可能不愛男人?不愛男人,難道愛女人嗎?不不,鐵定是她鬧著玩的。
「是真的,是你逼我選擇的。」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她只能咬牙繼續下去。
寒梅擊掌三聲,玄關處一隻素手掀開了垂簾,那麼白皙、纖細的一隻手腕,光從這隻手就可以斷定簾後的人必是個美人。
美人步履盈盈地走到廳堂中,無視眾人的眼光,逕自走到寒梅身邊,緊緊挨著。
「阿爹,她才是我喜歡的人。」寒梅不怕死的又投下另一枚炸彈。
「她……她是蘇州第一名妓柳飄香!」同是吳人的沈揚波認出寒梅身邊美人的身份。
柳飄香聽見沈場波認出自己,轉向他笑道:「沈公子,近來無恙否?」
沈揚波是蘇州首席絲作坊的大少爺,雖然他不愛女人,但也難免得到全是女人的地方,例如妓院,陪男人應酬交遊,所以他才識得這突然出現的美人就是「桃葉」的花魁柳飄香。
「原來,原來你同我是一樣的人啊。」沈揚波訝異地指著寒梅道。
只有寒梅瞭解他話中的意思,沈揚波不愛女人,她不愛男人,所以他說他們是同一國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該和我一起才是啦。」沈揚波恍惚地道。
寒梅皺起眉,拉住柳飄香的手道:「誰跟你一樣,你是你那國的,我是我這一國的,誰跟你同一國!」
是啊,如果寒梅不愛男人,他雖不愛女人,但畢竟是個男人,寒梅照樣還是不愛他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啊?或許他是該放棄了。
「阿爹,我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吧?」寒梅轉過頭對氣得半死的寒文道,她要確保阿爹不會再逼她嫁人。
寒文氣得連聲音都顫抖,「孽女……孽女,我怎麼會生你這個……」
寒梅真怕把寒文氣死,軟語安撫道:「阿爹,你別氣呀。」
「你……你馬上給我嫁到周家去、由不得你說不!否則我就跟你斷絕父女關係!」這件事若傳出去,寒梅恐怕真的不用嫁人了,至少沒有好人家願意娶個不愛男人的女人回去,他現在只能指望周家了。
寒梅沒想到她努力那麼久,反而被逼得更緊。
她臉一白,嘴硬道:「不要!」
「我也拒絕。」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周訪煙也開口。
「訪煙你……」周夫人其實不怎麼相信寒梅的話,然而兒子的話一出,她卻不得不驚訝。
「娘,你認為我該娶一名不愛男人的女子,做為陪伴我一生的妻子嗎?」
他冷淡的眼光掃過驀地一愣的寒梅,繼續道:「就算我和寒梅從小就認識,也曾經想要娶她為妻,但,那是在不知道她有別於一般人的情況下,現在她自己坦承了,我還能娶她嗎?」漠然地轉地身,語氣森冷:「爹、娘,走吧,別在這搜尋晦氣了。」
聽他決絕冷漠的語氣,看他毫不眷戀地轉過身去,不知怎的,寒梅竟覺得中頭狠狠的刺痛了下。
「啊、可是訪煙……」周夫人喚不回已大步邁出門離去的兒子,忙和寒文道了歉,偕同丈夫跟著兒子的腳步匆忙離開寒家。
寒文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周家人離去。驀地想到還有沈揚波,環視偌大的一間屋子,卻找不到他的人影,原來他早不如何時便悄悄離開了。
這下完了,寒梅這輩子鐵定是嫁不出去了。
他無力地看了寒梅一眼,搖頭道:「這下可稱了你的心了吧?好吧好吧,我不再管你,就隨你去了吧。」
沒了氣焰,寒文像一下子老了許多,他拖著腳步走進房裡,廳中只剩下寒梅與柳飄香。
寒梅愣愣地看著周訪煙決絕離去的方向,心中浮起一種悵然若失的奇怪感覺,彷彿聽見所有人都對她搖頭歎氣,她也搖頭歎氣起來。
第六章
「事情不都如你的願了嗎?怎麼還垂頭喪氣的?」柳飄香端著茶碗,透過裊裊白煙看著憑窗而坐的寒梅。
「飄香,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寒梅收回遠放的視線,認真地思考。
柳飄香優雅的飲了口茶,不急著回答寒梅的問題,只說:「這下就事你要的結果嗎?你又何必再問我對與錯?」早在前天寒梅來桃葉館找她幫忙時,她就告訴過她事情可能造成的後果了。
寒梅找她,是為了拒嫁,她這步棋下的險,或出能幫上忙,卻絕對是下下策,寒梅的名聲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她勸過,但她不聽,她也沒辦法,基於兩人的情誼,她還是出面幫了她。
跟寒梅認識了兩年,早知道寒梅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若非已無計可施,寒梅絕不會來麻煩她幫忙的。
剛剛她看得清楚,寒梅的計劃雖然成功了,但對她來說,或許是一生中最大的敗筆也說不一定。
那個周家的少爺,寒梅此刻的悵然若失便是來自於他的決絕離去。
「是啊,是如我的願了,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不開心呢?」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逼她成親,今大的事若傳出去,更不會再有人上門提親;明明是極成功的完成了計劃,她該高興的、為什麼她感受不到半點勝利的滋味?她究竟是大獲全勝,還是敗的一塌糊塗呢?她開始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