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是三年前由前任老鴇那兒接手這家妓院的,當時百花閣可是名副其實的百花齊放,裡頭的姑娘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其中有幾個甚至還因為超群的美貌和技藝而名聞全鎮哩。
然而就像桂花說的,這鎮上不知道怎麼回事,妓院是如雨後春筍般一家家冒了出來,短短三年就增加了有三倍那麼多,不僅分散了客源,姑娘們也有了選擇,價碼高、條件好的妓院拉走了許多姑娘,不知不覺,百花閣就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除了年已三十好幾的「大姐」杏花,旗下另外四朵「花」也都是二十好幾的年紀了;桂花和蘭花長得還算美艷,蓮花和梅花就有點普通了,而且還因為疏於活動,稍微有點發福了。
看著眼前這些個「殘花敗柳」,杏花皺著眉,總算是開始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要我們出來究竟有什麼事啊?」梅花懶洋洋問道,甚至還捂著嘴打了個呵欠。
「就是啊,」蓮花眼著說:「我還以為有客人上門了呢!」
杏花深吸了口氣:
「瞧你們這是什麼德性?就算真有客人上門也給嚇跑啦!」她說。
「這有什麼辦法呢?」蘭花以慣有的哀愁語氣道:「因為客人都不上門,咱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訂製新衣裳了。」
「我指的是你們的態度,沒有新衣服也就算了,至少精神點嘛!一個個要死不活的模樣,客人怎麼會上門?」
「根本沒有客人會來啦。」梅花說道:「有錢大爺們都上『春風居』去了,那兒的姑娘又多又年輕,距離百花閣又只有數步之遙,誰還會記得咱們這些老女人?」
「我們這是徐娘半老、風情正好,是那些爺兒們不識貨。」桂花這麼說,聲音聽起來卻沒什麼自信。
「什麼風情正好?再這麼下去別說想穿新衣服,只怕咱們連飯都沒得吃了。」蓮花跟著道。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前廳裡瀰漫著濃厚的焦躁氣氛,以及一種深沉的、對未來的不確定感。
這麼下去是不行的……杏花想。還留在百花閣裡的這些人都已無處可去,如果她不想想辦法振興妓院的生意,大夥兒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把幾朵花又趕回房斗螞蟻去了,杏花語重心長對桂花說:
「仔細看了看她們,這才發現咱們百花閣真的挺慘的。」
「你總算注意到了。」桂花苦笑。
「再這麼下去會死人的,得想想辦法。」
「客人就是不來,能有什麼辦法?除非咱們能招到新姑娘。」
「新姑娘啊?」杏花蹙眉思索著,良久後手一拍嚷道:「有了!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桂花半信半疑。「可沒有什麼年輕標緻的姑娘會到咱們百花閣來。」
「這事我早有計畫,你附耳過來。」杏花朝桂花招了招手。
第一章
陶如茵熟練地生起灶火,她端詳並調整著火勢,將洗好的米放在上頭煮,蓋上蓋子,然後走到一旁開始洗菜切菜。
負責劈柴生火的大叔不見了,負責燒菜的廚娘也不見蹤影,這兩個人成天眉來眼去、鬼鬼祟祟的,所以陶如茵對這事也早就習以為常,她不過是希望他們能在失蹤前事先告知她一下,以免她一個人要準備十幾個人的飯菜,弄得手忙腳亂的。
幸而這些年來她已經逐漸習慣了一個人被當成三個人用。如果她動作不快些,誤了老爺夫人和小姐的三餐,那麼她很有可能會被趕出李家,如此一來,大姊若要來接她,就找不著她了。
問題是姊姊究竟什麼時候才會來接她?打她十歲來到李家,數數也過了六、七個年頭了,大姊卻音訊全無,如茵每每一想起這個就會心慌。
姊姊是不是忘了她了?如果姊姊永遠都不來接她該怎麼辦?
慌歸慌,如茵總是很快將這種念頭揮開,她不斷告訴自己,姊姊一定會來接她,如此她才能更堅強地等待下去。
即使她從來沒有什麼奢求,這裡仍舊沒有一絲一毫值得她留戀;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一點溫暖,她每天每天都在想著該如何離開這裡。
但是她走不了,因為她在這裡工作是沒有薪俸的,做得再久也存不了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姊姊來接她,一天又一天地等下去。
歎著氣,把菜都切好洗好,如茵開始燉雞湯。這湯是小姐每天補身喝的,既要燉得香甜又要不油膩,得花點時間用小火慢慢煨。
讓湯在爐上燉煮著,如茵開始在另一個大鍋裡加油,以蒜頭爆香,然後將青菜放入鍋裡快炒。她雙手抓著笨重的鍋鏟使勁攪動,幾下子就起鍋裝盤。夫人最討厭吃炒黃了的菜,一看見就會大發脾氣往地上倒。
好可惜啊!能給她吃就好了,有時候她能吃的東西就只有米飯和菜湯而已。
如茵就這麼在膳房裡跑過來跑過去,一盤盤色香味具全的菜餚被整齊地擱在托盤裡,然後她掀開雞湯鍋蓋,仔細濾去上頭的浮油,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準備給小姐送去。
小姐也真怪,不愛吃飯菜,光是喝湯,說是怕身子太過富泰,不好看。這樣不會餓壞了嗎?
當然這話如茵是不敢問出口的,在這裡什麼事都輪不到她來說話,她就只有做事,拚命做事就對了。
端著雞湯出了膳房,如茵非常注意腳下的石子路面,因為她曾經在這裡跌倒過兩回,一次是踩著石頭滑了一下,一次是被小調皮給嚇的。小調皮是只黑貓,一聞著香味就會朝她撲過來。
她摔著了倒不要緊,湯灑了可就糟糕了,廚娘知道了會賞她一個巴掌,還會壞心地告訴夫人說湯少了是因為她偷喝。
為什麼這裡就沒有半個人喜歡她呢?每個人見了她都是一副嫌惡的表情,一有機會就樂得欺負她。
如茵經常這麼想,但即使是想著這事她也還注意著腳下,注意著石頭和不時會竄出的小調皮;這湯很燙的,她也不想它灑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