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太過為難便答應了。
畢竟大人們都知道,小女孩失控的情緒只有男孩可以安撫,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就是如此神奇地發生了。
傭人們見到男孩出現後全鬆了口氣,解脫似地將小女孩丟給男孩,個個逃得比躲空襲警報還快。
不消多久的時間,客廳便被淨空了,只剩下發飆的女孩和剛進門的男孩。
小女孩沒注意到男孩的靠近,她一徑兒地哭喊著,隨手抱起身邊的古董花瓶,即使地上已滿是碎屑,她仍盲目地拿到東西就丟,純粹為了發洩心中的不滿。
「小眉!別再丟了!」躲過一件件丟擲而來的易碎品,男孩無力遏止它們化為垃圾,小心翼翼地閃過滿地碎片,好不容易才抓住女孩正揚起的手,阻止她最後一次「行兇」。「你為什麼要這麼生氣?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為什麼爸爸不在家裡陪我?他說他會陪我!騙人!爸爸是騙子!嗚……」小女孩哭花了臉,漂亮的髮辮散亂得不像樣,美麗的小洋裝也讓她弄得滿是髒污、發縐,看起來倒像個小瘋子。
「小眉……」心疼地摸摸小女孩的發,男孩胸口像是被傳染了似地和她一般泛疼。
倔強地拭去眼角的淚,小女孩抬起頭望著男孩。「陶陶,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陶陶」是女孩對男孩的稱呼,因為男孩的名字對她的年紀而言太過拗口,所以她總是如此喚他。
眉心一皺,男孩露出超出年齡的猶豫。「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大家都不喜歡我,沒有人願意陪我……」眼眶泛起水霧,眼看著小女孩又準備開始唱歌了──唱哭調仔。
男孩慌了,他真不愛看淚眼汪汪的小眉。「我喜歡你啊,我願意陪小眉。」
「你?」小女孩怔楞了下,淚珠掛在眼角。
「對啊,我不是一直陪著你嗎?」男孩小心地拿下她手上的玉如意,盡量輕緩地不挑動她的情緒。
「爸爸也說他會陪我……」不妙的是,男孩仍舊不小心踩中「地雷」,女孩的淚瞬間滑落。「爸爸是騙子,陶陶也是,你們都會騙人!」
才剛平復的情緒又失控了,小女孩急躁地欲搶奪男孩手上的玉如意;好不容易救下玉如意的男孩當然不肯,左閃右躲地不讓她得逞。
「給我!」
「不要,小眉,等阿姨回來你又要被修理……」
「還給我!臭陶陶,那是我的!你還給我!」
「不行啊,我……啊!」
小女孩老搶不到她要的東西,或許是被逼急了,她不假思索地產生攻擊本能;以她的身高所能攻擊的最佳位置和方位,正好是男孩的右肩──
她使出渾身的憤怒和力量,緊緊地咬著男孩的肩膀不放;男孩咬緊牙關承受她的襲擊,冷汗由他的額際滑落。
他答應過讓她咬的,如果這樣可以讓她安靜下來,他願意再讓她咬上這麼一回;反正他身上的咬痕夠多了,不在乎多這一道。
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漾開,小女孩滿口鮮血地怔楞了,呆呆地松放開男孩受傷的臂膀。
「好點了嗎?」男孩抹了抹她嘴角的血,急著安撫她的情緒,恍似全然忘記自己肩部的傷口。
「陶陶……你流血了……」女孩嚇傻了。
她害陶陶受傷了,陶陶會不會討厭她?
男孩檢查了下傷口,發現血液沒有再流出的現象,放鬆地扯開笑紋。「沒關係,擦一擦就好了。」
「真的嗎?」女孩害怕地瞅著他。
「嗯,只要小眉不再亂丟東西,這裡很快就會好的。」找到面紙將肩上的血擦了下,男孩並沒有責怪小女孩的意思。
小女孩終於安靜了,因為男孩的傷和他的體貼,熨平了她不平、受傷的小小心靈。
可是,那個傷口卻引起男孩家的震怒,一氣之下舉家遷移,搬到小女孩再也找不到男孩的地方──
沒想到這段被藏在心底最底層,她從不敢輕易去碰觸,甚至以為早已被自己遺忘的記憶,會隨著男孩的再次出現而浮上心頭,直教郎月眉如何都睡不安穩,淚濕了整顆枕頭。
睜開淚濕的眼,窗邊的月光像銀粉似地灑進房間,映照出一方窗形的晶亮區塊,也讓她憶起恍似還留存在唇齒間的血腥味。
他為什麼又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而且還是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見面?
這下完蛋了,新仇加上舊恨,她該拿什麼臉再去面對他?
月光啊月光,是否能指引她一條明路?
該來的躲不掉,而她郎月眉偏巧不是逃避現實的人,所以她起了個大早──呃,或者該說她整晚根本沒啥睡到,匆匆忙忙便趕往醫院。
早餐該準備什麼才好?站在醫院外望向各形各色的商家門口,郎月眉猶豫著該如何填飽病房裡那男人的胃。
煎餃?不好,油油膩膩的,早餐吃這麼油容易消化不良。
美而美?想到吃了它老讓自己整個早上泛胃酸,她立即在心頭打了個X。
那麼,飯團、豆漿,還是面?
眼光望著一家又一家的店面,她的眉心越鎖越緊,腳卻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前進才好──
手腳發麻地蠕動了下,陶之毓不甚安穩地蹙起濃眉,隱隱聞嗅到空氣中不同於消毒水、淡淡的食物香味,他緩緩睜開好看的雙眼,望向站在窗邊觀看風景的纖影。
「小眉。」聞到食物的氣味,他便知道她來了。
窗邊的身影明顯一震,郎月眉緩緩地轉過身來。
由於光影由窗邊射入,讓她的臉龐在背光的情形之下,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要叫我小眉。」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懂得自我保護的小女孩,她長大了、成年了,不再適合這麼幼稚的稱謂。「陶先生,隨便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就是不要叫我小眉。」
陶之毓不喜歡這種疏離的感覺,一點都不喜歡。
「為什麼?」
「不是任何事都該有合理的理由。」她淺淺逸出一聲輕歎,很快地消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