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結繩紀事四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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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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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停在徐愛潘面前軌道上,不是假日,但上下車的人不少。奇怪,一堆人全都不在工作,該上班的時間在這裡跟她搶著上火車,不知道都在幹些什麼吃的。大概別人心裡也這樣揣測她,這個時間站在這裡,她自己也有同樣的嫌疑。

  離開咖啡店後,她突然想看海,想坐火車,所以她買了火車票,結果就變成這樣了。二十七歲還學十七歲的少女搞這種看海看天空星星什麼的把戲,肉麻又矯情。她不太有實際感。列車沿著北回鐵路,一直到東部海濱,她下了火車,腳踩踏在混凝土上了,才有那種「啊,我真的來了」的感覺。

  一下火車天就黑了,她肚子也餓了。想像的跟實際的完全不一樣。沒有人的心真的痛得破碎掉過,所以也沒有人真的知道心痛得要碎掉應該是什麼感覺。她以為她應該更哀愁一點,更幽怨一些,更失魂落魄,茶不思飯不想,像她自己小說中寫的,很言情方式的如遊魂般晃蕩,結果走出火車站不到五十公尺,肚子就覺得餓了。

  怎麼會這樣?徐愛潘有點不明白。她應該算是失戀了吧?意志消沉,心情落寞,應該是不會有胃口的,甚至連飢餓的感覺都不該有。可怎麼她竟然還是覺得肚子餓?覺得疲勞困頓想睡覺?

  一條街走到底,最終她還是找了一家小吃店,找了一間小旅館。吃吧,睡吧。沒力氣想悲傷也悲傷不起來。

  這旅程原本不在她的計畫之內,只是臨時撩起的仿十七歲少女式的逾齡浪漫。依照失戀的一般模式,她應該形消骨瘦,至少在異地街道遊魂般飄上一個禮拜。但才三天半,她身上的錢就花光了,且雖然有幾餐飯因為帶的錢不夠不能好好吃得像樣,減去了一些贅肉,卻絲毫不消瘦。

  甚至,她也沒忘記打電話通知游利華。所以,第四天她回到住處,游利華不驚不慌,完全不盤問她的「失蹤」,她以為她去觀光,還問她好不好玩。

  但胡英英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阿潘,」電話一通,她劈頭便說:「我找你好幾天了,你躲到哪裡去了?」

  徐愛潘稍稍移開話筒,說:「我去東部玩。」

  「怎麼不找我?」

  「我沒錢付你的份。」

  「誰要你付錢來著的?就想撇開我!」

  「你三天兩頭就騷擾我,我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

  「就你會講這種沒良心的話。我這是『情深義重』,好歹我們是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

  「拜託你好不好,不要一天到晚提那檔子事,我不穿開襠褲已經很久了。」

  胡英英吱吱笑起來。「好啦,不說就不說。你什麼時候過來?」

  「幹麼?我又不喝咖啡。」

  「請你吃飯行了吧?」光聽那語氣,就可以想胡英英在電話那頭翻白眼的模樣。

  徐愛潘想想,說:「我要吃咖哩雞飯。」

  「好啦,隨便你要吃什麼。你過來就是。」

  胡英英不是布袋戲裡的「秘雕」或小說描寫的鐘樓怪人,自己又開店,熟的不熟的加上半熟的朋友一堆,卻老是喜歡找她攪和。當然,她們有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交情,可不是所有青梅竹馬的感情都能這麼濃。大概因為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如此清楚她們彼此的底細,不用費心維持門面,也不必耗勁保持氣質形象,講話更不必顧忌吧。

  徐愛潘聞聞身上穿了四五天的白襯衫。有點汗味。想想待會胡英英聞到又要碎碎唸唸,只得勤快地換件衣服。

  也只有她能讓胡英英那樣碎碎念。認識太久,感情源太遠流又長,已經孽滋出家人感,所以胡英英不怕她生氣翻臉。當然,反過來,她也不怕胡英英生氣翻臉,就是怕她碎碎念,比她媽還厲害。

  本想搭計程車,但走到路口時,她打消主意,改搭公車。轉車時,走經一家花店,被擺在門口的一簇簇玫瑰吸引進去,最惹眼的,還是算那冷到艷的藍玫瑰。她忍不住,買了一朵。

  光一朵就花了她快一百塊。她不知道原來這種風花雪月這麼吃錢。結帳時,她隨口說:「現在已經可以順利培育出藍玫瑰了?可是好像沒看到太多的報導。」

  不知是店員還是老闆身份的女孩,和善地朝她笑一笑,說:「其實還沒能培育出藍色的,這原本是白色玫瑰,我們把染料溶在水中,花葉由莖吸收水份同時也吸收了顏料。所以,連葉子也是帶藍色。你看!」用手指把一片花葉撫平,展現給徐愛潘觀看。

  徐愛潘楞一下,沒料到這是「藍玫瑰」的真相。她匆匆探頭望一眼,抬眼朝對方笑一下,喃喃說著「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的藍玫瑰是人造的。沈冬青說她像藍玫瑰,原來她像藍玫瑰的愛情是不存在的。

  啊啊,原來。

  她付了錢,取過她的藍玫瑰。她想,等會到胡英英的店裡,還是改吃牛腩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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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雲許不知道藍玫瑰是人造的,仍然三天送她一朵。或許他知道,但對他來說沒差別。花就是花。不管紅色白色或藍色,玫瑰還是玫瑰,不會變成海棠或牡丹。

  對徐愛潘而言,也變得沒差別了。到這地步,若只是單純的文藝腔,那也太難為他了。但事情總不會那麼純粹的。過程的終點必定有個目的;船到橋頭不管直了或沉了,也一定有個結果。她心裡有譜,按捺著,不去揣測。

  同住一屋子的游利華則一看到藍玫瑰,臉色就變得極難看。李雲許嫌錢多花送個不停固然令人生厭,但現在徐愛潘已不完全算是被動無辜了。她一直給李雲許反應,態度若即若離,根本在期待,甚至製造機會成為「准公害」。

  游利華的態度徐愛潘自然感受出來。但事實的確是那樣。她已經不全然是被動無辜。李雲許找她,她給他回應。算算,她已經與他一起吃了好幾頓「便飯」,「順便」看了許多場電影,不能用一句「沒辦法」當借口就帶過。她放任事情「自然發展」,雖然她知這種事情其實必需自覺性的迴避,到底失去無辜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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