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他招呼她加快步伐,兩個敏捷的身影如一雙飛鳥,幾個起落便離開了是非之地。
回到暫時棲身的草屋,曉星的心情並沒有跟著輕鬆下來。
他感受到儀月的柔情正透過她清澄的眼眸,一步一步的逼向他,像最柔軟的水流,一波一波的朝他的心牆湧來,沒多久牆根兒就開始鬆動,片片剝落。是呀,他的心牆早就為她鬆動,剝落了。他無能也無力再欺騙自己了!
當寒冀伸手要捉住她時,一股毀天滅地的怒火席捲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不顧一切的跳下樹,將儀月搶了回來。
那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完了。也或許在更早時,他就注定淪陷在她千絲萬縷的柔情裡。
問題是他不行呀!
不管儀月怎麼說,季抒那裡他不能不管。而且儀月留在這裡,勢必讓他分心,還是得盡快送她離開才行。
儘管有千般不捨,曉星還是下了這樣的決定,他避開儀月跟著他轉的溫柔目光,臉色凝重的道:「等大鷹回來,你立刻和他離開戈邑。」
「為什麼?」儀月錯愕的叫了起來。「我們一起來、就該一道回去,為何要我先走?」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是我的事。」
他公事公辦的語氣刺傷了儀月,她不明白之前的沉穩溫柔何以離他而雲,換來這張絕清、冷漠的面孔。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情意?難道對他而言,她掏心挖肺的表白不算一回事?
一股酸澀的熱潮漫過儀月的喉腔,繼續湧向頭部,衝過鼻冀,在眼眶化為白色霧氣。
「我不能留下來幫忙嗎?」她徒然的想挽回。「寒眉那邊還要我……」
「你留下來只會越幫越忙!」
這最什麼態度?儀月氣得全身顫抖,眼裡的霧氣沉重的一如她受傷的心。「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她努力的忍住淚水,無聲的悲泣哽咽在喉頭。
「我是就事論事。」他依然是那副氣死人的口吻。「寒冀的事夠讓我提心吊膽了!要不是我及時出手,別說計劃泡湯,連你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我又不是故意跌倒的!換成你像我一樣被四條腿的畜生追著跑,說不定也會不小心的絆倒!」她委屈的道,淚珠兒在眼眶打轉。
「哼!我要像你這樣不濟事,草上飛早成了地下埋了!」他更加不留情的譏諷。儀月突然覺得夜色好冷,一種摸不著的黑,朝她兜頭罩下。
她悲慘的領悟到,原來在曉星心裡,她是那麼不濟事。
她一向自以為能幹,卻連連在他面前出糗,難怪他會這麼想了。
可是,她並不是那麼沒用呀!若不是她,寒冀會那麼容易上勾嗎?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怎麼可以一味抹殺她?
儀月臉色蒼白,無意識的蹲坐下來,小臉染上愁緒,眼淚不爭氣的滑落腮下。許久都沒等到她的回話,曉星狐疑的側過身,以眼角餘光瞄她——這一瞄可讓他大驚失色,她人竟不見了,他驚惶的轉過身,發現儀月蹲坐在地的嬌小身影。淒冷的月光從籟籟搖動的樹葉滴漏下來,照出她一臉的空茫淒慘,殘碎的露滴不斷自她眼睫灑落,佔領她慘白的粉頰,再一絲絲的灑落地面。
曉星突然覺得心情沉重無比,她混合著脆弱和傷痛的淚容狠狠擊中他,罪惡感襲上心頭。
該死,該死!他並不想傷害她,同時也不曉得他有傷她的能力!
儀月給他的感覺一直是勇敢、尊貴的,他萬萬料不到她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面。一股柔情撕裂了他的心,他再也壓抑不了滿腔的憐惜,蹲坐在她身後,將她微微抽動的瘦削肩膀攬進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他充滿歉意的溫柔語氣,將她一股的委屈全部挑起,淚水不爭氣的如決堤的洪水冒個不休,整個人軟倒在他懷裡。
「為什麼這樣說我?人家又不是故意拖累你的!」她可憐兮兮的哽咽。「我只是擔心你,想幫忙,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乖喔,不哭。我沒有罵你呀。」他摟住她,笨拙的解釋。天可憐見,儘管有過不少和女性打情罵俏的經驗,這樣低聲下氣的哄個淚美人對他還是頭一次呢!「我只是……哎,你別哭呀!寒冀差一點就捉住你,這讓我嚇壞了。想到寒眉那個人心狠手辣,不曉得又會冒出什麼陰狠念頭想借你的手害某人,我就不由得提心吊膽。她這人心胸狹窄,你當著她的面表現出對我有意思的花癡樣,她嘴裡不說,其實心裡火得很,你要是再留在這裡,我擔心……」
「哦,原來你是擔心她吃醋!哼,我就知道在你心裡,我連寒眉都不如!」說著說著,她哭得更傷心了,眼淚鼻涕都往他胸口擦。
曉星想不到她會這樣孩子氣,無奈的輕歎一聲,趕緊澄清,「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是為了任務,才敷衍她……」
「而你卻連敷衍我都不肯!」她語氣不滿的控訴,朝他胸口用力擂了一拳。曉星吃痛卻不敢喊出聲來。
哎,她到底曉不曉得他說的「敷衍」是指什麼呀!
「你跟我是盟友、是同志,我對你當然沒必要敷衍嘛!」他小心翼翼的解釋,見她綴著露珠般淚水的小臉上有了滿意笑容,不禁寬慰起來。
「瞧你又哭又笑,像個孩子似的!」他以手指為她拭淚,當粗糙的指頭碰觸到花瓣似的柔嫩臉頰,那美妙的感覺幾乎要讓他滿足的歎息。
他低頭凝視她霧氣迷濛的眼眸,感受到她在他臂膀裡輕輕的顫動。她本來就是個極美的少女,這番的梨花帶雨,更添一抹楚楚動人的丰韻,就算是石頭人也會怦然心動,何況他這副血肉之軀?
曉星強迫自己將目光轉開,覺得全身的血肉都繃得極緊。
他心不在焉的看向夜色下模糊的風景,沁涼的風帶著樹林裡特有的清新氣息吹來,如優美樂聲的蟲鳴鳥叫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