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沈寒天頭還發脹。
「您喝醉了。」今天可瞧過他的本事,沒人敢勸他少喝。「在小店睡著了!」
「啥時了?」沈寒天按揉腫脹的太陽穴。
「戌時了!」早過打烊時間,可同樣沒人有膽叫醒他。
「什麼?」沈寒天暴起,小二為他披上的外衣隨著滑落。「該死!」他拾起劍,丟下錠銀子。「小二哥,這盞燈給我!」撂下小二手上的燭火。小二隻覺得手頓空。「啊……」颼地冷風吹過,晃個眼,人便不見了。
沈寒天接過燈,施展輕功,直往山頭奔去,口裡不住罵道:「該死!」
他路上懊惱,不該喝酒,這麼晚才回去鐵叫師姊著急,還沒到家,遠遠便叫著師姊,可都快跨到門口,還沒聽到響應。
踹開大門,廳內滿桌菜色,沒人動過,顯得冷清。
不祥的念頭鑽迸腦子,他越想越驚,直衝到裡頭。「師姊!」綠袖房間同樣空蕩寂寥。
「怎麼回事?」心頭焦的,他片刻都待不住,提著燈,無頭蒼蠅地亂撞,忽地,靈光閃過,他旋即轉身,沒於黝黑的後山--那是師父、師娘的墳地。
*「師姊!」沈寒天果然在墓牌前,發現盞晃搖的燈火,綠袖明明看到他,卻刻意往別處閃躲,幸好她的動作虛軟無力,沈寒天縱身一躍。「師姊,你……」
到她身旁,才看到蒼白的面頰流過兩道清淚。「怎麼哭了?」摟住她,驚覺她冰冷的體溫。「咱們回去!」他放下燈,脫去外衣裹抱住她。
才靠近,便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綠袖斂眉。「你喝酒了?」
沈寒天點頭。「嗯。」不去看她微腫的雙眼。
「你心情不好,是吧?」綠袖本能地揪縮成一團,卻沒有移動的打算。
難以解釋。「咱們回家再說--」他抱緊綠袖。
「不要!」綠袖使勁掙開,不小心拖著沈寒天跌滾。
「小心!」好在他護得好,沒讓她受傷,沈寒天起身。「師姊,你若惱我,我向你陪罪就是,別這樣折騰自己。」教他看了難受。
「我怎麼會惱你?」綠袖朝墓碑移去,坐定在旁。「你待我千般好,我點滴心頭,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氣惱?」黑瞳望進他眸裡,綿柔繾綣。
「說什麼感激的傻話?」他伸手。「快同我回家吧!你這樣待著,會凍壞的。」
沒握住他伸來的手。「我不回去!」綠袖像個小女孩似地,埋首窩靠在透寒的墓碑。「我要在這陪爹娘,你自個兒走吧!」
聲音飄若游絲,裊如輕煙,鬼氣森森,想得是讓爹娘來接她。
「你……」看穿她的心思,他索性坐下。「好!我也在這坐,陪你盡盡孝心。
裡頭兩個死的,外面兩個活的,這樣才不寂寞。」氣她竟有尋死的念頭。
「寒天……」綠袖囁嚅,抖顫的唇發成死白。
「你啊!你啊!」沈寒天抿緊唇,突然發瘋似地。一件件地脫去衣服。
綠袖瞪大眼。「你這是……」還沒及反應,一件溫熱的衣服已經披了上來。
「你……何苦哪!」他又為她蓋上一件,惹得她眼眶濕潤,復握住他的手。「別這樣,你會冷死的。」
撥開她的手。「不要你管!」鼻頭忽冒酸楚。
他猛地甩過頭,背著她。「什麼管我冷不冷死,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感覺。」
越說越是委屈,他為她舍下這許多啊,她竟這樣對他。「好你個師姊,好你個綠袖,你可惡、可惡、太可惡!」淚水隨著他的吼聲爆出。「你有沒有良心哪?我這樣待你,你居然想死在我面前,你怎麼可以叫我看著你消沉,看著你固執,看著你冷,然後還看著你死!」他氣得抹去淚水。
哭什麼哭?哭什麼哭?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
他越氣,眼淚越不聽使喚。「誰說男人不能哭的?」氣急,他怒吼。
「沒人說男人不能哭。」綠袖捱到他旁邊。遞條手絹兒給他。「只是你哭了,我心頭也跟著難過。」
回頭看見她眼濕鼻紅,也是哭得狼狽,他心軟,反過來為她拭淚。「那你以後都不許惹我!」特意板起臉孔。
「我不是要惹你,就是因為替你想,我才不能這樣自私啊!」她收起手絹,頭低垂,不敢瞧他。「我在尋你的路上,聽說了任蝶衣比武招親……」
「那又怎樣?我就知道,你是聽了這事,又見我晚歸,才一個人胡恩亂想。」
「我沒胡思亂想。」綠袖眉頭鎖緊,心頭又犯痛,不自覺地靠向他。
「你怎麼了?」沈寒天察覺有異,馬上裹緊她。
怕有些話不說就來不及了,綠袖死撐。「我想任天嫁女兒,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武林大會,每五年就有。」先前是她自私,怕孤單死去,才將他留在身邊。
「可任蝶衣嫁人,一生才一次……」現在既有機會。她怎麼可以埋沒他,「你該去爭取的,這幾個月下來,你對我的種種好處,夠叫我一生受用,雖死……」沉寒夭摀住她的嘴。
她竟以為,只要死了,就再不會牽絆他。
「所以你才會蠢到……」沈寒天氣得說不出話,胸口劇烈地起伏。「你……你……」他吐出好幾口氣。「若不是我先前已經哭過了,眼淚庫存不夠,我就再哭給你看。」是氣她,可也心疼她啊!
他極慎重地捧起綠袖容顏,四眸凝睇。「聽好!我只說一次!」
臉驀然發燙,她晶亮的眸愣得老大,逗他莞爾輕吐:「曾經我以為自己對任蝶衣動心,後來才明白,那不是動心,了不起只能算是驚艷。驚艷,影是落在眼底,動心,人是刻在心頭,我心頭早有了你,再容不下旁人半分。別想把我丟給任蝶衣,你既然佔了我的心,就要負責到底。」
綠袖微曬。「你要我負什麼責啊?我……」明白他是認真的。
沈寒天截住她的話。「你只要讓我照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