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棠哭笑不得,輕歎一聲,便提筆蘸墨,在紙上比畫。「聽好,執筆要訣在於虛掌實指,這樣不但筆端有力,而且下筆還能圓轉活潑。寫字和練武一樣,不在用蠻,而在用巧,兩者都要握虛實,辨剛柔。」
說著,便將筆交給了薛安,她握抓著筆,有些試探性地照瞅著左少棠。
他逸笑。「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她松吐一口氣。「師父,您說得很有道理,可能不能說得白些?」
他勾唇展笑。「我的意思是說,寫字和練武是可以互通的,所以你要好好學字。」轉到薛安身邊,他握住她的手,教導她握筆的姿勢。「哪!手指頂端捏筆桿,筆管要直,不能偏斜。寫字用手指送筆,而不是搖筆桿……」
左少棠離她太近了。薛安的手不自覺地微顫。
他說的話,她並不聽得很明白,可是她卻很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氣息在她耳邊呵拂。他的話逐漸模糊,她聽到咚咚咚的聲音,像是自己的心跳。
「手要穩。」左少棠領著她,一筆一畫地推移,落下的字跡酣暢飽滿,縱橫舒展,只一個「左』宇,姿態激揚,挺拔磊拓。
他收筆,在她耳邊叮嚀。「這個字就是『左』,你要牢牢記得。」
她拉回神思。「哦。」這個字乾淨簡單,她看了倒是喜歡。「師父,俺的『薛』字怎麼寫,您順手寫給俺瞧瞧,既然要練字了,當然要會自己的名字了。」
左少棠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再說吧。」
「為什麼?」她刷地把筆扔下。
「『薛』字太難了,你一時也學不會的。」左少棠半是帶著奚落的味道帶過這話題。「對了,我手邊沒有入門的書,只有一本『論語』,你湊合著學。往後,每天都要背一篇來。」要她讀「論語」,是他的用心,期望書中的「義理」,能馴化她的野性。
「操……」話一說出,薛安趕緊自己摀住。「師父,俺可不可以學寫字就好,甭唸書了。書念這麼多,有屁用啊?」
左少棠掃了她一眼。「以後那個『屁』字也不許說。」
薛安嘴角抽搐。「規……規矩這麼多啊?!」唉!學武的路,真是艱難。她忍不住犯嘀咕。「這不許講,那不准說,那往後俺只有做啞子,才不會出錯了。」
左少棠教她的模樣給逗得發笑,神情頓時軟了下來。
他明白薛安雖然已經十七、八歲,可心思還只是個大孩子,單純直接。他半哄半安撫地說道:「武學的境界,不只是外家拳術,最重要的是內家功法。你若不唸書,難以通曉其中玄奧的道理,像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你說這道理,現下的你明白嗎?」
她歎氣。「是不明白。」她怎麼可能聽懂他在說什麼。
他忍俊不禁,拍拍她的頭。「往後你多念些書,就可明白這些道理了。」
「是……這樣嗎?」她一翻白眼,可能是太累了,她竟然沒有對他拍頭的舉動有任何反應。
她沒反應,他也沒注意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過於親呢。只覺得逗她逗出興味來,他聳了聳肩,作勢離開。「怎麼,你不相信我,那好……」
「信!信!」她趕緊趨步到他面前。「師父說得太有道理了,是俺笨,一時還不能懂。」
他竊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若真心肯學,我也不計較你的資質,會不藏私地教你。」
「俺……」可惡!吃到黃連了,她還不能叫苦。
他故意抒眉。「你有什麼不滿,還是說吧。我∼向欣賞你的坦率,不希望教你之後,你倒學得虛偽。」
「俺……」她忍不住了,眉頭倒豎。「俺說笨是客氣話,操……不操他奶奶的,俺沒這麼笨吧?」
看她脹紅的小瞼,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不曾這麼壞心地逗弄過別人。
「別惱了。」左少棠這麼說好像有安撫她的誠意,可目光卻貪戀在她的俏臉上,他凝了她半晌,叫她臉上紅潮難退。
他微揚唇,附在她耳邊。「你要心情不好,我找人給你出氣。」
「什麼?」她還沒意會過來。
他丟了抹笑,身子騰射躍出,眨眼旋到門邊,他一把拉開門。
「哎呀!」躲在門邊的一男一女,身子傾出,險些跌倒。
薛安大叫。「虎二叔、奶娘!」她跨步到兩人面前。「你們倆在外頭做什麼?」
虎二狼狽地起身,嘿嘿地笑道:「我女人剛回來,聽說左爺忙著教老大,她心裡感激,怕左爺沒吃飽,就弄了鍋雞湯來。」
在虎二旁邊的婦人,正是虎二的妻子,薛安的奶娘。
「是啊!是啊!」身材圓滾的她趕緊擠在虎二前面。「小安啊,我聽說了,左爺的功夫了得,你能和他學真是造化。」
「小安?!」左少棠頗是吃驚。
奶娘端著鍋雞湯,扭身到他面前。「您就是左爺啊!」她上下打量,格格地笑著。「喲!您不知道我們寨主小時候多可愛喲,她從小就跟著老寨主……」
「奶娘!」薛安臉上一燥,把她手裡那鍋雞湯搶了過來,用身子排開她。「你可以走了。」
「左爺啊!」奶娘臃腫的身軀還死命地卡在門邊。「這老母雞是自己養的,可鮮肥滋補哪,我特地為您殺的。」
虎二也慇勤地探問:「左爺,你們是練什麼功,怎麼回來就關在房裡?」
奶娘怪聲笑起。「哎呀!關在房間好,關在房間好。」
薛安面上又是一熱,暴吼聲起。「你們兩個都給俺離開。」
「走了!走了!」兩夫妻捂起耳朵,一溜煙似地竄走。
「真是的。」薛安咕念,俏容上餘溫未消。「師父,您不要理他們,他們兩夫妻就這麼瘋癲,他們說的話,您就當放屁……」
聽到「屁」字,左少棠瞥了她一眼,薛安趕忙改口。「您就當……就當……」她常「屁」的「屁」的掛在口邊,現在不讓她說那字,她的舌頭就像打結一樣,一下子想不到替代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