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說的不能忘哦。」她並不知道,他交付的是怎樣的心事,只是單純地想問,單純地想多知道他。「師父啊!是不是因為你爹不在你旁邊,你跟著你娘長大,所以你才會這玩意兒的?」看來師父真的是個太奇怪的人了。
「你想多了,我娘早死了,我學這些只是為了不麻煩別人。」他把手上縫好的碎布塊遞到她眼前。「好了,今天就縫這麼一道吧。」
她的神思,卻還停在前一句話。
啊!操他奶奶的,原來他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孤兒;難怪心眼不好,老愛整治她。想來,他也是可憐的人。算了,她搖頭脫口道:「俺不同你計較了。」
「什麼?」他覺得莫名其妙。
「沒事!沒事!」她回神後,連忙迭聲否認。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看了她一眼,掀起布在她面前晃著。「看好,今天就縫這麼一道。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縫得直、縫得牢,也就差強人意了。」
「……」她吞回本來要出口的那個字,翻目打量那塊布。唉!沒話說,他縫得實在太好了。怎麼會呢?一個大男人的,怎麼可能連這都會?「喂!俺說師父,你會的東西也太多了吧。」她忍不住叨念。
「那是我師父教得好。」他一笑,不懷好意地看著她。「往後我會的全都教給你--」
「甭!」她趕緊進出口。「如果和練武無關的,俺看就不用了。」
他忍住笑,故作正經地道:「怎麼可以不用呢?為師的自然該傾囊相授。」
「啊!」傾什麼授,她是沒聽明白啦,不過她總覺得這種說法聽來似乎有些陰險啊!不會吧?應該不會還有比拿針更恐怖的事了吧?!
第三章
一個月後--這天晚上,一群人聚在薛安房間。
「奶娘,快幫俺,師父就要回來了。」薛安手裡拿了本「論語」,在房裡踱來踱去。
「好好,別緊張。」奶娘在一旁,正幫她做個荷包。
虎二在門口張望著。「左爺應該還沒回來。」
薛安一屁股坐下。「沒回來最好,他回來又要聽俺背書,又要檢查俺的針線。唉!可惜他只下山五天,俺的好日子就快沒了。」
一名也是四十出頭的大漢抖著二郎腿,咂了口酒。「這左爺實在厲害,才來個把月,就把老大整治得服服貼貼。」
說話的叫虎四,在「山東六虎」中,排行第四。這些人都是早些年跟著老寨主--薛方,闖蕩江湖的人。當年他們也都曾叱吒風雲,只現在光景不同,七人之中,僅存虎大、虎二、虎四、虎七四人而已。
薛安抄了虎四的酒壺,仰天灌了一口,舒了口氣,便把「論語」拋在他面前。「去,叫你念這東西,你念得來嗎?」
虎四嘿嘿地露笑。「老大你知道的嘛!俺就認得幾個大字,『東、西、南、北、中、發、白』。」
「是啊!是啊!」一旁附和的是虎大和虎七,順嘴吐出瓜子殼,這一桌子混亂,全是他們丟吐的殼子。
怕書被他們弄髒,薛安彎身抓回「論語」,順便瞪了他們一眼。「咱武的不能,文的不行,俺不服他成嗎?再說說你們幾個啊!俺背了老半天,背錯了,你們也揪不出來,一點屁用也沒有。俺還不如找奶娘,至少她可以繡個荷包,騙騙師父。」
說完,薛安旋到奶娘旁邊,一看到奶娘的荷包,她眉頭就皺了。「不成啊!奶娘,你繡得太好了,師父會看出來的。」
奶娘眉頭結在一起,拿起荷包端詳。「會嗎?」這怎麼可能繡得太好,她已經很努力地要歪七扭八了啊。
薛安歎口氣。「來不及了。」轉眸瞅著幾人。「你們幾個為什麼不討媳婦呢?這樣眼下可能還有得救。」
幾個大漢摸摸鼻子。「爺們討媳婦,不過是造孽,還是算了吧。」
他們不比薛安,年歲大了,豪氣減了,可對世事也逐漸認清了。他們年輕時,專做無本買賣,錢財來得容易,去得更快,等到察覺年歲大了些,才發現身邊竟沒留半個子了。
幾年前薛方過往,日子突然變得困難。有買賣時便撈他一票,沒買賣時他們也像尋常莊稼漢,養些牲畜,種點東西,過著既窮又驚的日子。
薛安年輕氣盛,這些事情,她才不看在眼底。「咱們寨子只是窮了點,算不上是造孽吧。」
「唉!」奶娘突然沉沉地歎了口氣。
薛安望著她,奶娘沒有爭辯什麼,只是歎氣。
薛安揮揮手。「算了,當俺沒說。」隨即把荷包抓起。「奶娘謝啦!眼下『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反正俺就等師父回來,要殺要剮再說了。不過……」她眉頭一緊。「也怪了,他怎麼這麼晚沒回來?虎大叔,你去接他好了,否則摸黑上來,俺怕有危險。」
虎大坐在椅子上不動。「老大,左爺這樣的本事,哪還怕危險。」
薛安跨步過去,端了他椅子兩腳。「……」她把罵人的話忍了回去。「叫你去就去,哪那麼多話?」
奶娘在旁,一邊收著線,一邊格格笑著。「大哥,小安她這是擔心左爺。她把左爺放在心上,咱們還有什麼好發愁的。」
薛安白了她一眼。「奶娘,他是俺師父,你想到哪兒去了。」
奶娘旋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小安,我看左爺人挺好的,你最好能嫁給左爺,像個尋常姑娘一樣,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薛安面上冒熱,一把抽開手。「放屁!」
「噓!」虎二突然出聲喊著。「回來了。」
「回來了!」薛安一箭步地衝口位子,一手捲起「論語,一手放好荷包。
「回來了!」幾個大漢緊跟著陷入混亂之中。
其實,左少棠待他們算是挺和氣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在他面前,就是有種難以抬頭挺胸的感覺,因此誰也不敢輕押怠忽。
一聽左少掌回來,他們趕緊收拾混亂的桌面,只是忙中有錯。「啊!」酒壺倒翻在薛安的荷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