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稚氣的眼神明白地透露她不喜歡他,相當地不喜歡。
嘖,管她喜不喜歡,肯讓這丫頭片子上車纏著水宓就該感激得痛哭流涕,也不知是哪個下人之女這樣沒規矩的!徐蒼離不耐地想。
「老爺……」黑眸閃閃發亮,又恢復以往對他的崇拜之意。「那市集……好玩嗎?」她紅著臉詢問。
這才該是當初嫁過門的霍水宓。
徐蒼離隨口「嗯」了一聲,回想當日他不甘情願地回主房「喂魚餌」……
他簡直是招誰惹誰了?娶任何一個女人都比娶她來得好,若不是須確保肚裡孩子一定是他的,哄一個女人?哼,那壓根就像蚊子繡花,門都沒有。
那日,一回到主房,她是乖乖坐在凳子上繡著帕子的,瞧起來沒什麼受到傷害的樣兒,只有臉色蒼白了些、眼眶發紅了些、繡的帕子糊成一團了些,其實也沒王莫離說的那般嚴重,什麼幻象破滅,不過是唬人的言詞罷了!
他走上前,照平日習慣性的說話方式:「抬起頭來看著我。」
她的臉是抬起來了,濕瀝瀝的黑眸盯著他。像瞧著一個普通人似的!以往她的羞怯呢?還有她那種獨特的目光呢?那種視他彷彿是天塌下來也有他頂的崇敬目光呢?以往沒發現是因為不曾注意過,一切就是那麼自然,若不是王莫離一針見血點醒,他還當她對其他人也是同等對待……
是了,從那日他出錢買下珠、寶兩個丫鬟後,莫名其妙地,她開始崇拜起他來,當他是天底下最偉大最俠義的夫君。
他咬牙。想得到她的心還得哄她,這是什麼鬼理論?
「我……」他萬難地啟齒,臉上的青筋不斷抽動。「把衫子給我。」
「不。」她想也不想地否決了。
「不?」她這樣對丈夫說話?以往,她可是既順從又乖巧地像一頭忠狗,甚麼時候開始懂得反駁他了?
「老爺不適合穿。」
如果不是仰她生子,他會親手掐死她。
他瞇起了眼,沉下聲:「我可不是對你有意的。」他停頓半晌,喉頭像給饅頭梗住似的,艱難地啟口:「京城總管捎信過來,出了件麻煩事,一時煩心,倒忽略了你的好意。」
這算是他道歉的底限了,他甚至聽得見王莫離那個混蛋在外頭捧腹狂笑不已。
他暗地再咬了咬牙,續道:「你若願意,就再為我多做幾件新衣吧!」
她的眼逐漸軟化,卻尚有些迷惑,始終摸不透他的真性子,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的面目?是那日存心調戲她的惡意男子或是救了珠、寶一生的英雄?從沒認真地思量過,因為他是她的夫君,所以寧願選擇後者。
而現下,她仍是相信他的。如不是他,她的日子尚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忽道:「我以為女人家都愛些珍珠寶物的,你若不愛,何不親自去挑選自個兒喜愛的東西?再過幾日便是乞巧節,節日雖無趣,可夜裡河畔有市集,不妨逛逛!」話莫名其妙地就出口,要收口已是來不及,尤其瞧她眼底倏地星光燦爛,如同以往注視他的眼神,崇拜而敬仰,不禁心弦一鬆。
以她的出身加上霍二娘那「物盡其用」的心態,只怕她終日做粗活,壓根沒見過市集的熱鬧……也罷,就討她個歡心,將來好死心塌地愛著他。
愛,多膚淺,卻能控住女人心甘情願的一生。
「娘娘是我的!」彷彿發現他專注地凝視霍水宓,紅紅拉緊霍水宓的一角,小聲地宣佈。
「娘娘?」他回過神,眼一瞇。「誰是你娘?」嚇得紅紅趕緊埋在霍水宓懷裡。
「老爺,你可忘了?咱們是全家一塊出來的。」霍水宓星光閃閃地瞧著他,他哼了一聲,壓抑差點冒出的怒意。
全家?他的孩子尚未出生,哪裡來的全家?若要說這世上勉強能跟他搭上關係的,也只有他未來孩子的娘親。
「月璽、向陽,還有紅紅,咱們不是一家人麼?」她的臉蛋紅紅的,在談及自己也是這一家人時,有些羞赧,像還是不習慣融入這麼多人的家族。「今兒個下午我忽然想到紅紅老呆在府裡也會悶壞,不如一塊帶她出來走走。既然帶她出來了,沒有留下其它兩個孩子的道理,所以我請賈大媽知會你一聲,瞧,後頭跟上來的馬車裡就是他們啊。」
原本以為月璽他們會拒絕,哪知珠丫頭傳回來的消息是他們肯去,只要爹在。
徐蒼離的黑眼沉了下來。賈大媽何時通知過他了?是怕他挑起過去的恨意?
他的目光轉而盯著胖呼呼的小丫頭片子。當年只見過她一面,她才一歲多,赤紅稀疏的頭髮如今更加鮮明。
是了,就是她。那個背叛他的女人所留下的證據!
「到啦!到啦!」車伕跳下馬車,開門道:「馬車只能停在這兒,再過去就得走路了。」
徐蒼離下了馬車,伸在半空中的雙手僵了會兒,才連同小丫頭片子一塊抱下地來。
「一個時辰後,馬車候在這,可別教我等。」
「老爺不去麼?
「逛市集是女人家的事,我順巧談生意,就在船上,花不了多少時間的。」他的惡名雖是彰昭城裡城外,但無損他生意上的事,這便是有財有勢的好處,大伙怕他,可不怕他懷裡白花花的銀兩。
後面跟上來的馬車忽然停下,跳下兩個年輕孩子,又激動又興奮又靦腆地奔過來。
「爹!爹!你……你要同咱們逛市集嗎?」徐月璽好奇地問道。她有多久的時間沒看過爹了?就連娘死了也沒見過爹,有的只是遠遠地瞧上一眼,今兒個能親近爹,是夢成真了。
徐向陽雖然僅僅站在徐月璽後頭,一雙深色藍眼也渴盼地瞧著徐蒼離。
徐蒼離淡淡瞧了他們一眼,從腰際掏出一袋碎銀塞到霍水宓的手裡。
「若想要什麼,儘管買吧!」為她拉下蒙面的黑紗。她不是最美的女人,甚至身子骨荏弱到無人願意娶她過門,然而仍是不願任何男子見到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