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閻王且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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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她腕間有一條好舊的疤痕,像被咬過,她自己卻一直不記得這傷疤是哪兒來,她問過姊姊,姊姊也推說不知,族裡的人都傳說是她自己咬傷來害死人的。

  現在,她終於可以記得她的每一條疤將會害死誰。

  「祝六、祝八或祝十,誰死都可以。」她偏著頭,微微用力,蜜色的膚被刺得有些下陷,卻還沒有血流出來。

  她突然想道:「對啊!要當場看,看她們鬼哭神號,那才好。」那種快樂無疑會比現在多,就像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仇人因自己而亡。

  她微笑,緊緊握著簪子,取出乾淨的夏衫。夏衫是粉白色的,上頭繡著黃色的圖案,穿起來雖有些單薄,卻著實比以前她整年穿著厚重的冬衣要涼爽許多。

  房內,絮絮嗦嗦的聲音輕輕響起,只有銅鏡烙進她穿衣的景象。

  鏡中,握著簪子的雙手拉好頸間的領角,蜜色的臉微微抬起,露出暴凸的大眼;嘴角咧在耳邊,極紅,雙頰底色是黑的,上頭像是塗亂了不同的顏色,有一點點的泛青,連帶著,連黑白分明的凸眼也黑中泛青--

  就在銅鏡照到的那一剎那,她又低頭不經意地跳出鏡中的倒影,拿起鬼面具戴上。

  她的視線終於落在銅鏡上,看著鬼面具上的暴眼血嘴,青色的顏色若隱若現地閃爍著,讓她的黑眼格外奇異。

  她滿意地走到門前,忽然想起什麼,回頭看著床幔後一動也不動的身影,但瞳仁裡一直是黑色的,映不進那極虛極瘦的身影。

  「我馬上回來,等我喔。」她的視線又掉開,像在自言自語。

  然後,門輕輕地被合上了。

  夜深沉,府裡空空蕩蕩的,沒個人。

  雙足踩在地上,卻沒有落在地面的感覺。身子極輕,連夏風輕輕吹起,夏衫微飄,連一頭沒有綁起的長髮都飛得好張狂。

  連輕風偶爾停了,翹發仍然飄揚在空中,她未覺,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客房。

  「頭一個是巫女……最後一個是惡靈,流了血,帶來不幸與痛苦……」她輕輕唱道。

  快近客房時,她突然停步,回頭看著無月的夜。

  「誰在跟我說話?」誰一直叫她不要哭?她沒有哭啊。真怪,是自己多想了吧,耳朵聽進的聲音好模糊,她不要理了,走進院子,客房就在眼前。

  露出的笑容藏在面具之下,她手握著簪子,就停在窗子的面前。

  會是誰先叫呢?

  她慢慢捲起左手的袖尾,露出蜜色的皮膚,這一次她要流出很多很多的血,讓她們嘗嘗當性命被迫消失在這世間時的痛苦。

  「她……睡了五天吧?」祝六的聲音忽地從窗內響起。

  這麼晚了,她們還沒睡?

  「咱們也安全了五天啦,這五天有西門恩照顧她,咱們也不怕她誤傷自己。」

  「她……醒來,你要怎麼解釋?」

  祝八可愛的聲音響起:「那就實話實說啊!誰教她禁不起藥物的控制,她若能像那些假師婆一樣,裝個樣子跳個舞,也不會害咱們被府裡的下人指指點點。這五天,我都不敢出門玩,就怕南京城裡的人笑!」

  「是你的藥下得太重了。」

  「下得重,又如何?一回生,二回熟,西門老大都不指責咱們了,六姊,你在哪裡鬼叫什麼?唉,西門家真是個好地方,又有得吃、又有得喝,連住都比咱們族裡好,我真希望就此長住,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不可能。」祝十的聲音冷淡響起:「我要回族裡,我要代替大姊當巫女。」

  「你只是個普通人,十妹。」

  「不必靠祝十五,也不必等西門恩氣絕身亡,我也已經有了咒殺他的方法,多拜他書齋裡的書之賜。」

  「那有沒有可以在這裡吃喝不盡,又能讓你當上巫女的法子呢?有了!」祝八高興地說道:「不如,我去暗示那個叫西門義的,說我有法子讓西門恩提早見閻王,到時,要他好好答謝咱們!」

  「你瘋了!西門義是西門恩的三哥,你當他會感激你害死他兄弟?」

  「是三哥沒錯,卻是沒有血緣的。」祝八得意洋洋地:「你們沒注意到,我卻眼尖地看見了。」

  「看見什麼?看見西門義想謀害西門恩?」

  「也相去不遠了。我跟廚房裡的丫鬟們套過口風,西門義長年在外,必定是找機會要吞掉這西門家的家財,而且連她們都發現有好幾次西門義待在府裡時,都拿那種算計的眼光望著西門老大,你們不也在城裡聽說過風聲嗎?連有血緣的親兄弟都會闡牆了,何況是沒有血緣的義兄弟們?」

  「聽起來……是有幾分道理。」

  「天下沒有難得了我的事啊……好睏啊,睡覺了啦!明兒個我還想上廚房呢。」

  屋內,聲音沒了。

  過了沒多久,只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偶爾夾有祝八的打呼。

  窗外,十五垂著頭,腦中不停地盤旋她們的對話。豈能再讓她們活下去?豈能讓她們再度傷害他?

  簪子的尖銳微微刺痛她的肌膚,她仍舊不覺,專注地要劃下一道足以讓她們致死的傷口。

  「十五。」

  夜風飄來低語,她的動作停下,並未回頭。

  「十五。」

  她慢慢地側過身子,轉頭望向叫她的人。

  那人,有點眼熟。

  「你總算醒來了。這麼晚了,你出來散步嗎?」那人的聲音極低,彷彿不願意驚動屋內的人。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暴凸大眼盡黑,如無底的地獄。

  他走近幾步,溫柔地說道:「十五,你要散步,怎麼不多加件長衣披著?」他的視線落在她緊握的簪子上頭,簪尾正貼在她的腕間,他連表情也沒有變,將帶來的薄披風遞到她面前。

  她低頭看著那薄披風,也有點眼熟。

  「是恩弟的。他怕他不小心睡了,你卻醒來睡不著了,若在府內散步會著涼。」

  是西門恩的?她慢慢地伸出手捧住那薄被風,藥味撲鼻,沖醒了她些許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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