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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怎麼回事?」他嚇了一跳,直覺將疤壓回去。疤又掉,他要縮回,指尖不小心刮到她另一條奇異的疤痕,疤痕掀了頭角,他駭然地張大眼。

  他不是江湖人,也不知江湖事,一向只在他的講書天地裡打轉,最多也只是在四處講學的途中,與一些旅人聊過天,旅人之中不乏士農工商,卻沒有過江湖人,自然不知這叫「易容」。

  他心生懷疑,直覺地輕輕刮起她臉上的濕疤,確定沒有傷害到她的肌膚,這才一個接著一個,讓原本醜陋無比的假象逐漸卸去,露出她的真面貌來……

  ※※※

  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醜陋的人皮面具下,是水晶般的美顏。也許是太久掩藏在假面皮下的關係,她的肌膚幾乎白得透明,菱唇淡白,但無損她的容顏,與十五歲的她相比,多了女人的嬌媚,少了青澀稚氣。目光移至她的纖頸,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移開不規矩的視線。

  「聶淵玄,枉你是講書師傅,枉你平常正經八百的,瞧你現在的思想齷齪到什麼地步!」

  「你在說什麼?」軟軟童音充滿睡意還有鼻音。

  他立刻轉過身來,見她清醒過來,喜道:「練……小八,你總算醒了。」

  「我……」練央掙扎坐起。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身為武師,她總是淺眠。

  「我怎麼在這裡?」神智在剎那間完全驚醒過來。

  放眼望去四處全是熟悉的擺設,屏風、衣櫃,繡著吉祥鳥的布慢,還有……她抬起眼,望著眼前溫柔的男人,以往都是拾兒與十一跟她來,如今看著他,真要以為時光往回流動了。

  「這是聶家的多兒園。你要不要喝點小米粥?」

  「米粥?」

  「我跟附近的村民討來的。」他走到桌前,將半溫的粥碗端來。

  「討來的?」她像九宮鳥般重複道。

  「是啊,你先嘗一口。這裡的廚房年久失修,需要一陣清理,我怕你醒來後挨餓,便向附近的村民討了碗飯來。」有些剝色的湯匙勺了米湯送到她的唇畔,等著她吃。

  「你這麼尊貴,竟然去跟人討東西……」

  聶淵玄聞言,笑道:「我哪裡尊貴了?我身為講書師傅,走遍半個中原,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打點,我也跟村民換一些東西,等我清了廚房跟水井,晚餐就有著落了。」她怔怔地,由他安穩的雙眸移向他不畏吃苦的雙手。

  「你拿什麼東西跟人換?」他的包袱尚在船上,而她也身無分文,他一身簡衣,能換什麼?

  「這裡不知道是誰偶爾來住,在書櫃上擺著近幾年問世的書籍。說來好笑,這個人呢,用封書肆染的簍子放在書內,我拿著它們去跟附近的私塾夫子易物。」

  紅暈竄上透明的雙頰。練央暗惱拾兒講究挑剔,不管要用什麼,都會選擇最好的。

  青艷簍是聶家封書肆專門設計作染送往京師給貴族,紙質高雅昂貴,有人千金難買,拾兒硬是賴了十來套下來。當時她不在意,只當一般書箋來用,哪裡知道有朝一日反而得靠它來過活。聶淵玄露出微笑,趁機餵她幾口粥。

  「你說,那人奢不奢侈,要偷住在這裡,臨走也忘了帶。」

  「我才不奢侈呢。」她脫口。

  「你?」他驚訝道:「我又不是在說你,瞧你緊張的。」

  「我……我哪有緊張!」她的心口蹦蹦地跳著。「我只是想你沒有趁我大病時逃開,我真不懂你。」「我若逃開,你豈不是無人照顧嗎?」

  「你人倒是真好,連我這個劫你的人,你也會不計前嫌地來照顧。」她酸道。

  「也許,是因為你聲音的緣故吧。」

  她聞言,才發現她又現童音,直覺撫上臉頰,臉蛋光滑一片,顯然假皮已脫落,暗叫不妙,驚惶地瞪向他,卻見他一派安然自得的模樣。

  「你……你……」

  「小八,你何必弄個假面具欺我呢?本來面貌不就是挺好看的嗎?」他溫吞吞地說,吊足了她高懸的心,也氣炸她的五臟六俯。什麼小八?原來一隔十年,他連君練央的樣兒也想不起。

  「可惡!」她撲向他。

  也算他眼明手快,忙將粥碗高舉,避開她的衝撞。「你這是幹什麼?要是我閃開了,你不翻下床去?」

  「翻了就翻了吧,反正要跌死也是我,沒人傷心沒人難過。」她說道。

  「胡說什麼!」他斥責道。

  她鬆了手,倔強地撇開臉望向衣櫃,櫃上倒掛著她的衣衫,低頭一望,這又發現自己換了新衣。

  什麼時候換的?難道──她倏地脹紅臉,瞪著他。「你……你在我昏迷時做了什麼?」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請了附近的大嬸一併過來為你更衣。」他的語氣平平,一點兒也不困窘。

  是啊,他是八股先生呢,要他跨越男女之防親自動手,不如一刀殺了他來得快,應該是她多想了。

  「算啦!」她不再看他,盤腿坐起。「你走吧,我不囚你了。」

  他差點失笑,道:「小八,這裡是聶家的產業,你要我走到哪兒去?」

  可惡!連想待在這裡獨自舔傷都不行嗎?她惱道:「我是病人,偏要待在這裡!」

  「要待就待吧。」他微笑,憐惜地將她略濕的長髮撩到身後。

  「我也放不下你這個小病人獨自上路。」

  「你要留下照顧我?」她驚詫相望。

  他點頭,找了說辭。

  「畢竟共患難過,要我拋下你,我做不到。」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差點連自己也說服了,見她眨巴眨巴地難以置信,他又笑說:「難道你要我走?」

  「不,你要當奴僕一樣地照顧我,我沒道理拒絕。」她笑顏粲粲,隨即又蹙起眉,憶起他當年突然的離家,他的承諾怎能相信?

  「咱們可以擊掌約定,等到你病好了,我再離開。」他看穿她的不安。

  她又起笑顏,聶淵玄與她擊掌之後,收起碗筷走出門外。

  門才關上,有些虛軟的雙腿便倚在門背上。面具下的臉龐有些躁熱,黑眸激動起來。「我當她是病人,自然沒有逾矩的心理。」他安撫自己,捧著空碗的雙手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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