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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她雙眸闔上,幾撮長髮垂面。桃花臉、丹鳳眼,這種美貌曾一度讓他自慚,而後他習慣了,再也不分人間美醜。

  他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不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完成心中的想望,而是怕唐突佳人,今天未有名分與她共睡一床已是自己的極限了。開始惱自己何必讀了這麼多的聖賢書,道德規範由心而生,進而鎖身,無法再逾雷池一步。忽地,眼角瞥見繡花的屏風後頭似乎有人。

  他心裡一驚,直接扯掉兩人中間的棉被,抱緊她軟軟的身子。

  她嚇了一跳,忙張開眼睛。「怎麼啦?」

  「好像……好像外頭有人……」

  「有人?」她要起身察看,卻遭他緊緊摟住不放。「淵玄,你要放開我,我才能去瞧啊!」

  「別、別去瞧了,必定是我多心,你……你陪著我就夠了。」他找了個借口,見到屏風後頭的人又離開了。幸而有「他」提醒呀,再多的道德也不敵一個她。

  「哦。」她應道,被縛在他的雙臂之間,不再掙扎。「你別怕,有我在。」她哄他。

  「是啊,有你在,不管是在何時,你都不會離開我了。」他似有深意地說:「你還記得小時候嗎?半夜我老愛抱著你睡,是因為我怕聶九闖進來。」

  「我以為你是為了欺我。」

  「我欺你?不如說你懂得報復,半夜裡老愛壓在我身上,壓得我死去活來,叫苦連天又得強撐著少爺的面子。」他苦惱的說法差點讓她笑出聲,因而忽略了他滿頭大汗。她枕在他懷裡,鼻間淨是熟悉的氣味,說不放鬆是假,只是心裡隱約覺得四周透露著古怪。

  再相見,一時驚喜他的復活,很多小事沒有特別去注意,但如今夜深人靜,沉下心後,才愈覺愈不對勁。

  她以為他不願再見到她,以為就算有一天再見面,他也是不願理會她的自多作情,但現在……他應該明白從他拉她上床的那刻起,不管有沒有逾矩的行為,都算毀了她清白。

  「我怕……」他將她摟得喘不過氣來,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在怕什麼。

  她恍悟。是啊,他怕到已經無暇顧及什麼男女之別了,他失明了,會怕是理所當然的。「我在,你不用怕。」你會在多久?幾乎要衝口問她了。他錯過兩次人生中最寶貴的選擇,上天還會垂憐他,給他第三次機會嗎?

  練央等了半晌,沒聽見他再回答,仰臉望他,他雙眼已闔,似是沉沉睡去。十幾年前也曾有這麼一幕,那時她好奇萬分,忍不住割開他臉上的繃帶,一睹他的醜顏。她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面具。

  現在她已經懂得斂起旺盛好奇心,再世不會隨便碰觸他人隱私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喃喃道:「你兄長當年買我,原因是為擋你厄運。真的擋了嗎?買下我真的有用嗎?你憑著自己力爭上游,走上講書師傅之路,受到眾多學生崇仰,我可沒有出半分力呢。」有三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卻獨愛他,而他始終像個呆頭鵝一樣,逕自以為愛他不如愛聶九……如果不愛她,而想將她塞給聶九,她沒話說,但前些時日的相處,她瞧得出他對她似有情意。

  「會把喜歡的人往外推,那是最愚蠢的作法,你是個講書師傅,連這也不懂,不該為人師表。」她抱怨。

  面具下的臉龐微微在流著汗。她皺起眉,喃道:「太熱了嗎?」以袖尾擦他的熱汗,想要退開讓他涼快點,他卻抱得死緊。

  「哼。」她輕哼一聲,發洩地在他的手臂咬上一口,隨即闔目養神。

  她終究沒有掀了他的面具啊……聶淵玄失望地張開眸子,凝視她的睡容。

  ※※※

  夜空繁星點點,莊園內尋了好久,才尋到這個小黑臉。

  「你在做什麼?」

  「我在寫家書啊。」黑臉小子頭也不抬的。

  「想當細作去告密?」抱著琴的青年忽地撲上想撕紙。

  黑臉小子反應也快,立刻捧著書信跳上亭欄,啐道:「嘿!我是這種人嗎?好歹擄人我也有一份,告密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告密,自然不會有人責怪。」他恨恨說道。

  「喲喲!我是不是漏聽了什麼?你言下之意就是有人會疼我疼到可以不必論罪的地步?」

  「大伙心知肚明就夠了。」抱琴青年突地又竄上亭欄,想要搶下書信,黑臉少年立刻翻身跳出亭外。

  「真的不是我錯覺了,為什麼對我有敵意?好歹咱們也算是……」

  「我是瞧不起你。」抱琴青年從鼻孔發出不屑斥聲。「仗著有人寵你,不求進步,只知在外玩耍,打從我知道你這號人物開始,我就厭惡你。」青年少有情緒的表達,今天難得一見。

  黑臉小子眨了眨圓滾滾的大眼,不知該說什麼,只道自己真冤,專讓男人討厭。目光移到青年抱著的琴,遂改口問道:「你從哪兒討來的琴?這琴上等,咱們需要用到它嗎?」

  青年對於他鑒賞的能力略吃一驚,隨即想到他在某人身邊跟隨了這麼久,錦衣玉食的,沒有勞動過;相對的,對於美之物也有了分辨的能力。

  「這琴定必須的,是他的命令,你不必多管。」青年不想再搭理這滑頭滑腦的小鬼,只撂下一句:「你的信若讓咱們計畫中途夭折了,莫怪我無情!」語畢,抱著琴離去。黑臉小子扁了扁嘴,咕咕噥噥地走回亭內。

  「我就知道我不討男人喜歡,還是姑娘家會疼惜我,年紀大一點的更好。哎,我的初戀女子就這樣拱手送人了,真是痛心啊,我的心已經痛了四次,再痛下去就真要得心絞痛了!」他咬著筆桿,邊沉吟邊下筆,寫下一些瑣碎的事情,順便告知最近發生之事。

  什麼事都提,就是不提自己,這是他的絕招之一。花了大半夜才寫好的信,在收起來之前,他先掬幾滴附近的露水,小心翼翼地讓它滴在書信上頭。只見剛下筆的墨汁漸漸暈開了點,狀似模糊,但對於讀整封書信來說是無礙的。等到吹乾紙之後,他東瞧西瞧,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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