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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我懂了!他喊你大哥,原來是爺的兄弟!」小堇忽叫,短短的肥腿跑上前。
「她不是我兄弟。」他斥道:「你忘了今日有進士要搬進來?」
小堇果然還太小,白日還耳提命面。到晚上她就忘了,人多複雜的關係她記不住,只知陌生人等於敵人的說法。
「爺……」
「喊爹。」聶滄溟糾正。轉向譚碔砆,抱拳道:「譚大人莫要見怪我家女兒無禮。」
「什麼大人!聶大哥,以後咱們就是自家人了,你叫我一聲碔砆小弟便是,別再用官場那一套。」她的目光落在小堇身上,黑眸緩緩眨了兩次後,向她招手。「來來,小妹子,我懶得起來,你過來一下。」
小堇遲疑地看聶滄溟一眼,走到譚碔砆面前。「譚……譚……」
「叫我碔砆哥哥就好了。」譚碔砆從懷裡掏出一雙手套。「你是大哥的女兒,理當我該送見面禮的,偏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隨身帶的只有一雙手套,你就收下吧。」
正要拉起小堇的胖手,小堇立刻退後一步,臉紅道:
「爺……爹說過,無功不受祿,小堇不能白白拿公子的東西。」
「哦?那正好,我餓得慌,小妹子,我是最怕餓了,你要能拯救我不餓死,這就是大恩了。」
「這……」身為爺的護衛,該隨身不離爺,怎能幫這個公子哥哥進廚房呢?見到聶滄溟向她微微點頭,又見這雙手套繡著繽紛的花朵,她吶吶說:「我……去去就來,馬上就回來,爹,你千萬別亂走。」
她紅著臉收下手套,展現飛毛腿的功力消失在拱門之後。
「跑得比我還快呢。」譚碔砆驚奇叫道。
「你半夜不在房裡休息,為何走到這裡?」
「因為我餓了啊。」
「你剛自瓊林宴回來……」
「你當官宴能吃下多少?何況,我一天得吃六餐以上。幸好找到大哥,不然明日一早,府裡會多了具躺屍。」她仰起臉,注意到聶滄溟的視線始終落在它處。「大哥,你有女兒了?我瞧她不像你。」
「她自幼跟隨我,咱們情同父女。」他淡淡說道。
「小弟聽說大哥家中兄弟眾多,每一人都有貼身護衛,大哥的貼身護衛該不是小堇妹子吧?」她試探問道。那小娃兒看起來不過八歲左右,怎麼看都不像是身懷絕技的護衛。
他的目光終於掉回,定定注視她。
「你私下調查我?」有心人要調查,他是不介意,唯獨她,總覺赤裸裸地曝光在她面前。
「不算調查。聶家在京師一帶是茶餘飯後的話題,先莫說大哥在朝為官,聶三年紀輕輕接手全國書肆,已有小成;老五『傳說』在鄰國經營書肆;老六學醫等等。大哥,這些閒話我只要在客棧裡一坐,到處都是。」她東張西望,瞧見有涼亭,估了估距離,向他伸出手來。
他瞪著她細白的手掌好一會兒,才恍悟她的用意。
他遲疑了一下,握住她滑酥的小手,拉她起身。她的行為真不像是個姑娘家,若不是他極為信任自己的雙眼,早就誤認她為男子了。
她走進亭中,遲緩又東搖西晃的。
「你……喝了酒?」不敢走近她,因為充斥鼻間的皆是她的香氣。
「在宴上是喝了點。」她坦白道,倒在石椅上。「幸好我只是小小探花,不然早讓人抬回來了。」見他保持笑容,目光卻露嫌惡,她笑道:「小弟不是醉酒,只是挨不得餓,一餓就頭昏眼花了。」
她的身子似無骨傾趴在桌上,不像讀書人坐得端正。
聶滄溟不贊同地蹙起眉。憶起先前她面對小堇的銀鉤,閃也不閃,問她道:「你不曾習武,方纔你不躲開,若是誤傷,你不怕嗎?」
「大哥在場,憑一個小小娃兒,怎能傷得到我,是不是?」她的語氣真誠,卻騙不了他。
這樣的語氣,他再熟悉不過了。白日在奉天殿外,因為太過震驚她的性別,一時不察著了她的道,但章大人無心的話讓他細細打量起她來。
她無時無刻不在笑。笑似真誠,在他眼裡卻顯虛偽過頭,果然像極自己一向對旁人的態度。
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她笑歎口氣。「好吧,我瞧大哥也是聰明人,小弟就從實招來吧,原本想給你圖個好印象的。我不是不怕,而是懶得動,方才從瓊林宴回來,我沐浴更衣後便餓得慌,人又貪懶,也不願半夜差僕進廚,我就告訴自己,若能在百步之內找到廚房,我就找些飯菜吃;若是不能,就打道回府,大不了明兒個不上翰林院便是。」
他奇怪問道:「為何明日不上?」
「因為小弟起不來。我說過我是挨不得餓的,白日若是餓一頓,我就沒法思考,容易胡言亂語;晚上餓一頓,隔日恁是敲鑼打鼓也驚不醒我來。」
「你千辛萬苦考中功名,卻又漫不經心。你要知道在朝為官,哪由得你胡來,說不進翰林院就不進!」他微斥道。依她這樣任性想法,不必等她被人發現她的性別,在那之前就先給她的惰性害死了。
她微笑,打開扇子納來涼風。說道:「什麼叫千辛萬苦,我可沒嘗過!這功名,易考,八股文不過爾爾,考上了也不稀罕。」
聶滄溟微瞇起眼,瞧不慣她自大的言語,卻也不再出言反駁。她與他何干?何須他來多嘴?
過了一會兒,小堇快步跑回來,端著一籠熱包子。
「哎呀,好香,真是麻煩小妹子了。」譚碔砆忙不迭地接過,撕開包子小口吞食。她的吃法十足秀氣,一點也不像餓壞的模樣。
「府裡的廚子做的菜很好吃、很好吃。」小堇與有榮焉說道,隨即規矩走到聶滄溟的身後。「爹,咱們是不是要回都督府了?」
是該回去了,小堇還小,禁不起一夜折騰。他再看譚碔砆一眼,忽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