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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他試探問道。
「然後?」她緩緩眨了兩次眼,露出笑臉。「小妹只好背著包袱,拿著這幾年的積蓄回鄉,開間小店舖吧。」
他一怔。「你哪來的積蓄?」壓根身無分文了,開什麼店舖。他以為依她的才智,應該明白他的心。
「沒有嗎?」扇柄輕敲了頭一下,故作惱狀。「小妹一向沒有理財概念,沒有積蓄,我要怎麼過下半輩子呢?哎呀……反正我年紀不小了,回鄉之後,我找個人嫁了,就賴著他吃飯好了。」
黑眸凌厲地鎖住她的嬌顏。如果再聽不出她在捉弄他,這些年的相處就白費了。她想玩他,也得要看他願不願意讓她玩!
「誰能忍得了你的性子?」他不怒反笑。
「小妹又不驕縱,說起刻苦耐勞,還知道怎麼個寫法。」她也在笑,笑得連貝齒也露了出來。
「你貪睡貪吃又極為挑剔,不是美食,你不肯動口;能坐轎就絕不走路,連你在翰林工作,也時常偷懶發呆。不要以為我不知情,你從聶府賬房那裡支領的銀子除了供你吃喝玩樂外,你還發給新進的庶吉士,要他們幫你做編修工作。碔砆,你已被養得嬌貴,如何能適應外頭生活?」
哎,把她說得像頭豬公一樣,真夠刻薄的。
「大哥,你真是如我甚詳,但那又如何?如果我說,我有一塊田,我不必親自下手耕作,有辦法請人為我做事,我只需躺在家裡等收成,你信不信?」她笑得很詭異。
他見識過她的聰明,怎會不信?他的牙齦隱隱約約抽緊,唇畔仍然在笑,有多久沒有以虛假的面貌待她了?是她自討的。
「你想嫁人,也要看誰願意娶你?你連伺候夫婿都不懂,何況你年齡過大,願娶你的人有限。」他暗示自己正是一個好人選。
「那就找個老頭兒吧!」視若無睹他笑臉下已火冒三丈。「人隨環境而改,反正媳婦都能熬成婆了,我熬個幾年,熬到他見閻王也不是難事,到時是人伺候我,不是我來伺候人。」
「碔砆!」他目光灼灼。
「大哥?」她無辜回視他。
「你……這是在逼我嗎?你既是瞭解我,就該明白我的心意,何須逼我說出口?」
她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即使再心靈相通之人,也須用到言語。大哥,你不說,我不知道;就算你說了,我也不允。」
他錯愕了下,本以為她是有心刁難而已,到頭來她依舊屬於他,倒沒料到她忽由此言。「難道你不願嫁與我?」
「我為什麼要嫁你?大哥,咱們是兄妹,兄妹豈能論婚嫁?」
還在捉弄他嗎?他直勾望進她認真的眼瞳裡,心頭彷沉大石。他一直以為她心裡有底,相處七年,還有誰能這樣寵她憐她?
說實話,他是有私心的。剛開始敬重她的才華,視她如妹,自然待她好;後來有心寵她,是讓她離不開他。
這世上還有誰能忍受她奇怪的性子?
「你……」一時之間無法揣測到她的心思。「難道你對我真無感情嗎?」多少夜在外庭秉燭談心,彼此相知相惜,他以為她明白的。
譚碔砆歎了口氣,拾起束環,隨意將長髮再度束起。「大哥,你對我又有何感覺呢?」
「你是知心人,而我很幸運的,能夠有一個知心人共享彼此。」他含蓄說道。
她微哼一聲,顯然不滿意他的答覆,又問:「你從四年前就開始打算娶我了?」
「正是。就等你甘願辭官,恢復女兒身。」
「好個肯定語氣!不過我敢打包票,你再繼續肯定下去,就真是在作白日夢了。」
「碔砆,你在怨我了。為什麼怨?就因為我不曾將心中想法告訴你嗎?你扮男裝,不曾表露意願要讓我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我如何吐露心聲?」她待人平日是隨和自在,但她自認才智過人,本性多少帶有驕傲之氣。
而現在,她在怨他。他多冤啊,平日不見她耍性子,如今在這當口卻開始發作了。
他的話讓她啞口無言,卻也惱羞成怒。
「大哥,你以為夫妻之間只須知心,只要習慣就行嗎?倘若今日與你相處的不是小妹,你也都要嗎?知心人,我當你妹子也能繼續知心下去;當你妹子多好,何苦讓自己跳高一層身份?」揉了揉頭皮,見他微瞇起眼,知道凡事該適可而止,便緩下語氣說道:「反正日子還久,這事暫可放下不談,等戰事結束之後再說吧。」
「你說的是。」他半垂視線,掩飾眸裡神色。
她不嫁他,又能嫁誰呢?明知她在鬧意氣,卻得咬牙承受下來,誰教他真的有心想娶她進聶門。
「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也只是個凡人而已。」他忽然說道。以往心神皆在朝事,如今卻逐漸心不在此,對朝中生起無力之感,是一因;碔砆的出現,亦是一因。
她的唇畔勾笑。「大哥,該做的做了,你已盡力,餘下的是天算,我們無能為力了。」
她是懂他的,他不由自主地綻出微笑。初時,她讀透他的心,他驚奇不已,不管他再如何掩飾,她仍然輕易看穿,如今他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她該瞭解的。
「我絕不放過你。」他輕聲說道。放過她,他的生命還有何意義?
「好呀,大哥,咱們可以來試試看。」她瞇起眼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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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當空,殷戒匆匆穿過迴廊,瞧見小堇守在書房外,那表示聶滄溟在書房內。他上前與小堇私語一陣,語調雖然乎穩,但顯得憂心忡忡。
小堇聞言一驚,連忙對著門喊道:
「爺!不好了,碔砆哥哥賞花未歸——」還沒說完,房門就被推開。
「賞花?」聶滄溟憶起前幾日在書房發現的帖子。「這麼晚了,還賞什麼花?戒兒,現在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