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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鮮血飛濺到她臉上時,她緩緩用指腹拭下,呆呆地看著指間上那顆血被雨水打淡。
第二顆鮮血又飛到她臉上是,那個跛子像是被丟棄的垃圾一樣,從另一端被人丟到她眼前,鮮血的味道不顧雨水得沖刷,迅速飄進她的鼻間。
「可惡……我要為二哥報仇……」微弱的聲音響起,突如其來的白光打進林間,短暫地照亮附近的林木,慕容實玉強撐著要爬起來,抬頭的那瞬間對上樹後的半個身影。
他驚喘一聲,沒有想到自己會看見司徒壽呆呆地望著自己。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被擄來的?追來的?不可能……短暫的思考晃過,她怎麼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被殺死吧?
連二哥都對付不了的狠角色,她就算小有功夫又怎樣?
其實,騙她在大雨裡去找鳳鳴祥時,他就有點心虛內疚了。他跟她一點仇恨也沒有,他心裡明白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自卑在作怪,尤其她長得漂亮,與自己普通到有點醜的相貌大不相同,時刻都在提醒他大哥、二哥都是相貌極好的人,只有自己不同,只有自己站在他們身邊時,像個沒有關係的外人。
身後傳來的殺氣,連他這個不懂武功的人都發覺了。他不喜歡她,並不表示他要她死啊。
「反正……大哥跟二哥……都死了……我也報不了仇了……」他要深吸一口氣,胸口好痛,痛到他差點昏死過去。
從他發現她的存在到現在,不過是短短一個白光的時間,心裡轉念紛亂,在身後的人影逼近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撲上前。
司徒壽顯然沒有料到他最後的舉動。她原是呆呆地看著他一身的鮮血,看著他死而已。他撲自己,為什麼?他細瘦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腰身,她心一驚,被迫對上他的雙眼。
「快逃……」從他的嘴巴吐出來的話幾乎無聲。
她沒有聽見,只看見他那一雙瞪她瞪得好用力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平凡、好普通,跟鳴祥完全不一樣,單眼皮,眼珠子凸瞪著她,眼神好像在說什麼,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老人家在被她殺死之後也是這樣地看著她。從那時候開始,她的記憶淡化得更嚴重了。
她的心臟一直在狂跳。那個老人家長什麼樣,她不記得了,只知道有這個印象……為什麼用這個眼神瞪著她?到死了還這樣瞪著她?
是……是余爺爺嗎?
「逃……」
她的雙耳聽不見雨聲,卻清楚聽見了這個字。他用這種眼神是要告訴她逃命嗎?那……那年餘爺爺死了,用這樣的眼神瞪著她,也是要她逃命嗎?
這個跛子的臉上都是血,但他流出來的眼淚跟雨水糊了他的臉。好奇怪……她好像有點能分辨這跛子的臉了,他的臉有點稚氣,雙頰跟鼻樑上都有一點點的小雀斑。
一陣撞擊,讓她退了一步,更多的鮮血噴到她的臉上,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
「二哥?」慕容實玉原是緊閉著眼等死,卻沒有想到撞擊之後沒有預期的疼痛,反而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在他背上。他勉強地側過身才發現慕容剛沒死,慕容剛壓在他的背上,為他承受那一刀。
「你這個蠢蛋……我沒死,也會被你害死……」慕容剛無力地倒地,慕容實玉拚命地抱住他重得要命的身軀。「你……要為人挨刀,至少替二哥挨嘛……白費我這麼疼你……」
「二哥!」笨二哥!笨二哥!老是喜歡替他收拾善後,連死也是為他!可惡!可惡!慕容實玉費力地喘氣,本要乖乖跟著二哥等死了,眼角卻見司徒壽仍是動也動,她偏著頭,以十分詭異的眼神跟角度望著自己。撲通一聲,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心臟竟然還會跳得這麼大聲。連死,都不讓他好好地死嗎?
「為什麼呢?鳴祥說,因為是父子、因為有血緣,所以余滄元才會恨我,才會想殺我,才會有愛他爹之心。你跟他不是親兄弟,他為你死,你又為我擋刀……」她眼裡充滿迷惑。「義爹對我好,他疼我,鳴祥對我好,還有慕容遲,他要帶我白吃白喝、要陪著我……只有他們不嫌棄我。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
「誰對你好了?我才沒有對你好!大哥才是對你好的那個人!」慕容實玉不知她是發了什麼瘋,忽見她美麗的圓眸連眨也不眨地張得大大的,眼淚卻從她的美目裡流下來。
「慕容遲死了,你說他死了,他死了……我沒有保護他,沒有『好幾年』了……沒有了……」
彷彿是慢動作一樣,慕容實玉看見她慢慢地摸了把臉上的血淚,然後放在唇邊舔著;他的頭皮發麻,又見有人接近她,舉刀下手——
他想要出聲警告,卻親眼看見原本像是表情空白的木偶變了神色,她伸出右手,不知道是用什麼樣的動作避開刀鋒,下一刻,她的右手穿透了那人的胸膛……
明明雨下得很大,雷聲不停地響著,可是他卻清楚地聽見骨頭碎掉的聲音。
他是快要死了,可是好想吐!他瞧見她抓出那人還在活跳跳的心臟然後捏碎,接下來的事,他已一陣恍惚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著她一個接著一個地捏碎人心與骨頭,每一個人都是死於她穿透的手指間。她的動作好像練過千百回……或者,她曾經真的這樣殺過人?
忽見她奔過來,他的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她是來報仇的吧?報他一直故意欺負她,還騙她鳳鳴祥來找她了!
他像肉泥一樣攤著無法動彈,只覺愈逼愈近的那雙眸子很像是有一年二哥帶他去獵野獸時的眼神,是啊,除了野獸外,會有人用爪子去撕開獵物嗎?
他閉起眼,等了好一會兒,濕答答的雨打在他的臉上;身上的心臟被捏碎了沒,他也不清楚,也有可能他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