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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麼?」
「我在為你換藥。」他低著頭,慢慢地將搗著藥草的長布貼在她的腕上。忽覺與她的額面輕觸,女子淡淡的體香撲鼻,寬鬆的衫子露出細頸,甚至一併露出她單薄的白肩,肩上有一道很醜的疤痕沒入衫中……他立刻收回視線,不敢再冒犯。
「我受傷了嗎?」她感覺他弄上去的藥草涼涼的,不特別刺痛。
他輕輕應了聲,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掌,將白布繞過她的腕間,一圈又一圈的。他的長髮有一撮不小心溜到前面,搔得她的頰間好癢,她將它撩起,撥到他的耳後。
略嫌親密的動作讓他受了驚,抬起臉撞上她的額頭。
她奇怪地望著他,有些急促地解釋道:
「頭髮,掉,不是要傷你。」
「我知道,是我不好。」他的心跳逐漸緩和,露出一貫安撫的笑:「我也知道你一緊張,話就少了。」
「可是你懂。」
「是啊,我懂你在說什麼。」他笑道。
「別人不懂,只有鳴祥懂,因為她在乎我。可是你也懂,為什麼?」她圓圓的大眼連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望得他有些靦腆。
為什麼?這要他怎麼答?答他其實在八年前就已經見過她,所以對她說話的模式有幾分瞭解?還是答因為在這幾年裡,他不停地想著當初那個小女孩的下場,想著自己無能為力救她,想著這麼秀美的小女孩竟被師兄躇蹋成這樣,他有多心疼,以致時常在夢裡見她?
「為什麼……」她嬌嬌軟軟的聲音拉回他的神智。「你在臉紅呢?」
他「呀」了一聲,笑道:「因為我……我臉皮薄。」
他暗暗要收回握住她右腕的手,她直覺要反握住,卻發現五指無力,僅能抽動幾下。
她的視線慢慢落在右手上,奇怪問道:
「我的手好像不能動。」
慕容遲立刻放棄縮回手,直接握住她軟軟的、涼涼的小手,柔聲道:
「因為你受傷了。」
「很嚴重嗎?以前不會這樣的。」他的手掌還是一樣地暖和呢。
慕容遲沉吟了一下,尋找適合的字句,輕聲說道:「你願不願意答允我……以後不再傷人?」
她似乎沒有聽見,目光一直停在交握的手掌,突然,她以左手掀起他的袖尾,露用一截又一截以白布包紮的手臂。
「你也受傷了?」模糊的回憶錯亂地在她腦中浮現。她皺起眉,半瞇起圓圓的眸,想起片段的回憶……
她看見客棧的遍地屍首、在閃電中瞧見那個少年跛子倒在地上,然後還有他,後頭有人在追,可是……中間呢?模模糊糊地,記不真切……
是她又動手了嗎?她曾答應鳴祥不動手的,就算遭人激怒也不動手的,可是,她從未有過遭人激怒的時候啊,那時,她只記得慕容遲那個跛子弟弟倒在血泊之中,然後他抬起臉看見了自己,接著他對著自己喊……
「我以為你死了。」她突然說道。
「我沒有用,只是受了點傷。」他溫和說道,彷彿沒有將當時生死一線間放在心上。
他怎麼能看得這麼開呢?她不明白。明明他是個連武功都被廢的人,卻似乎無懼於生死,他是弱者啊!
面臨生死時,連她最喜歡的鳴祥都會怕,他為什麼不怕?義爹說,愈弱的人愈懂得什麼叫怕;義爹,義爹還說……
「奇怪,開始模糊了……」她又想敲敲頭,卻發現自己的手仍是被他緊緊握著。她露齒而笑,又皺眉。「我心跳得好快。」
「心跳很快?」
「不要死,我寂寞。就算是弱者,我也想保護,可是我沒有用。大家都說我功夫很好,但是為什麼我連你也保護不了呢?」
慕容遲聞言,心裡驚訝她對自己的看重。他一直以為她是將他視作鳳鳴祥才會過於關心。
現在,她的關心是對……慕容遲?
「就算你保護不了我,我也不會怪你。」他柔聲地說道:「我說過,強與弱絕非在武藝上來評斷,現在你仍無法理解,是因為師兄在你心中種的芽太深太久,所以,咱們一點也不急。慢慢來,遲早有一天,你會懂的。」師兄死了,留下的只有她;就算師兄有魂,也無法繼續長久地影響她,只要有他在。
她望著他。「你不走?陪著我幾年幾年,白吃白喝?不死?」
他笑得連眼兒也彎了。「陪著你不是難事。你要我陪多久,我就陪多久。」
聽他一說,她心裡的大石突然放下,她頓覺困盹起來,直覺向他伸出左手來。
「抱。」
他微愕,遲疑了會,笑道:「壽兒,你忘了我不是鳴祥嗎?」她已喊得出他的名字,應知他與鳳鳴祥非同一人。
她皺眉,閉上圓眸。「不是鳴祥,抱。」
他暗暗歎了口氣,慢慢地移動身子,讓她抱住自己的腰,他小心地環住她的背,又慢慢地讓兩人靠在床被上。
「一下下就好。」知她內心裡仍有小孩子的天性,他不安地瞧了眼窗外,希望無人突然闖進來。「啊……」
她突然整個窩進他的懷裡,讓他一時措手不及。
「壽兒,別這樣……」見她緊緊閉著眸子,他只好放棄讓她換姿勢的念頭。
「壽兒喜歡抱……可是義爹不抱,很久很久以前,鳴祥只抱過一次。」
因為缺乏安全感嗎?還是缺了父母之愛?她是孤兒,師兄萬萬不可能給她父愛的;她連母愛也沒有,多少是會沒了安全感。他只希望將來她別逢人就抱。
「我像爹吧。」他喃喃自語:「反正我年紀也不小了……」既然自己能給她安全感,他心一轉,溫聲在她耳邊說:「壽兒,以後別再用你的右手殺人了,好不好?」
他的語氣像春風,他的懷抱透著很熟悉、很懷念的味道,像鳴祥、又不像,她一時沉浸,咕噥出心底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