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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靠近我!」
紅霧在合上的眼眸裡燒起,無止境的火焰從四周開始竄起,從皮膚裡流出的汗化為一簇簇火花,開始在他皮膚表層燒灼;接住會燒進骨、燒進心肺,當他燒得一點也不剩時,他的知覺仍然在,然後牛頭馬面帶著他走地府。
這就是當日獨孤玄的下場。
這些他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必須履行他的毒咒,在地府裡受盡火焚之苦,日日夜夜。
她投胎,他才跟著轉世。
而從大隋到大清歷經數百年,短暫的投胎不是陰錯陽差的錯身而過,就是神眼封起,讓他平白錯過機會。如今,這一世他權貴加身,死後復活後重回記憶,他的神眼也已開啟,所有的時機都輪轉到他身上,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世啊……
可是,等他復生的那一刻起,靈魂中夾雜著獨孤玄的思想與回憶,毒咒便再度開始重現了。
這樣的日子將永無止境,就算胤玄死了,還是會再回到地府裡再被折磨。
冰冷的氣流從間滑進,一點一滴的,開始降溫。
他的耳從聽見僻哩啪啦燒著肉的聲音到水聲……水聲……
可不能讓拈心瞧見現在的他!
好不容易親近她的心防,若是嚇壞她,要再接近勢必又要再花一番工夫。
他強力調整自己扭曲的面容,張開痛苦的雙眸,嘴角試圖擠出一個浪子的笑。笑容卻僵化,盯著她的小臉放大。
她身上隨意包著放在石頭上的披風,披風下當然……什麼也沒穿,因為她的頭髮、她的臉、她的頸子都是濕的。她的指尖觸在他腕間,認真地為他把脈。
月光下,認真的小臉完全看不出來有芸娘的影子,而他的心口……充滿了柔情。
就算柔情溢過火焚之苦,他也不會感到訝異。
她皺起眉頭,為他。「你躁火過旺,吃兩帖藥就好……」脈象是這樣告訴她的,但他痛苦的神色卻像是熱到痛不欲生。如果世上有人燒死之後還會有表情的,大概就是像他這樣吧。
簡直嚇得她驚惶失措。
「你真的很熱嗎?」她小聲問。
「我熱的絕不止一輩子這麼久。」他虛弱地說,黑眸仍然鎖住她的。「我以為一個女人最誘人的莫過於赤裸胴體,現在才知一個女人為男人所露出的神色最是惑人。」
「你熱到胡說八道了。」
他想舉起手撫平她打結的眉褶,無奈氣力不足,她見狀,連忙扶住他的手臂。
「你的表情在告訴我,你真的在擔心我。」他輕輕扯動嘴角以示笑,隨即靠向石頭,合上眼休息。「不礙事的,你快換上衣服吧。」
他的呼吸不似先前的沉重,胸口卻仍然有些發熱。有一回,他被火燒得受不了,直奔進府用的人工湖泊,哪知道身體所浸的水化火,燒得更透。
額頭輕輕地被貼上,冰冰涼涼的,幾乎要滿足地歎口氣。
他又張眼,瞧見她的眉鼻近在咫尺,她的額靠在他額上。
「我現在很涼。」她輕聲說道,仍在擔心他。「你常這樣嗎?」
「偶爾,在我轉過身的時候。」他自嘲道。
「那麼,你該給好一點的大夫看。」
他望著她鬱悶的圓眸,只要他的下顎微微揚起,就能佛過她的唇。
他不得不承認,想要得到曾是天女之身的她,要付出的代價是難以形容的;畢竟在前世,他也是毀掉天女元神的罪首之一。
「我這是心病,說過不礙事的。以後倘若有什麼人想要自焚,就叫他儘管來找我吧,看了我,就知道自焚有多可怕。」
「胡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什麼自焚!」她微斥道。
他的回憶恍恍惚惚地。「我身上的每一寸都出自於他們,可除此之外,我就再也沒有感受到其他爹娘該對子女的;我這樣做,是苦了點,卻從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他微微瞇眼,身上灼熱交錯著那年代自焚的痛,焦距漸凝在她臉上。他咧嘴笑了。「我還是不後悔,因為你是個凡人了。」
「我不懂。」
「不懂最好。」
見他又合起眼來,拈心遲疑了下,將胸前的玉珮拿下來,改掛在他的胸前。
「你這是什麼?」他被驚動,又醒來。
「是姐夫送我的。」她笑道:「是見面禮。可以保長命百歲的。」
聽是博爾濟送的,胤玄差點要拿下,但眼角瞧她擔憂無比,於是忍下衝動,決定稍後再丟也不遲。王佩呈不規則的狀形,鮮翠之中有一絲血紅,不像是普通玉鋪買得到的。
「他親自送你的?」
「嗯,姐夫說既然我跟著金大夫學診屍,玉珮剛好能護我元神,不讓小鬼竊了去。」
他笑了一聲。「博爾濟看起來不像是迷信之人。」
「姐夫確實不是啊。」
可是博爾濟卻因擔心她,而信了。胤玄沒有說出口,也不打算說。在愛情的世界裡,仁慈只會害了自己。
「拈心,其實要保長命百歲……有一個方法比玉珮護身更實際。」
她訝異。「你快說。」
「這個秘密我只讓你知道,你過來點……再過來點……」她再近時,他直接仰起下巴,舔著她的唇。
她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他虛弱的臉讓她不敢妄動,微惱道: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欺我。」
「不是欺你,確實你比玉珮有用太多了。」他合上眼,哺哺道。
火燒之感漸漸褪去,他有些困盹,緊緊握住她的手,不願放開。
她的掌心柔軟清涼,氣流湧進四肢百骸。
起初,眉間微微的發熱,他沒有注意,只當是火焚尚未褪光,後來當劇痛襲進他的硃砂痣時,他猛然一張開眼。
「胤玄?」
她的聲音像在千里遠之外,他的眼前變了,變成未來。
誰的未來?
血濺紅他的眼前,那表示有人要死了。他心裡不甚在意,就算是死吧,人生誰無死……黃色的裙尾……博爾濟……八貝勒,這兩人會碰頭,他不會意外。黃色的裙尾似乎是個女人……會是誰?拈心她姐姐?不,他可不打算認識她姐姐,不管她姐姐前世是誰,都不必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