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上游用毛巾拭乾淨她足底傷口,找到急救箱,替她敷藥,"割得很深,我替你召醫生來打破傷風針。"
"你沒有聽到我說什麼?回答我。"
聶上游沉默一會兒,終於說:"眉豆,那四個人是警方商業調查科人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件事。"她跳起來。
"坐下!"
宦楣呆呆坐下。
"這件事你無能為力,不如靜待其變。"
宦暉推開廚房門,"你們在這裡偷東西吃?父親呢,大家等他致詞呢。"
宦楣瞪著兄弟,"毛豆,你是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撲過去,"你瞞得我好苦。"
宦暉抓住妹妹的拳頭,"你在說什麼?"
"警察,父親跟了他們走。"
宦暉整張面孔變為死灰,"幾時?"
"剛才,十分鐘之前。"
"我的天,律師,快找我們的律師。"他比宦楣更亂。
"宗平跟他在一起,宦暉!你聽我說,此事不可讓母親知道。"
聶上游提高聲音,"兩位請靜一靜。"
宦暉頹然坐下,掩臉痛哭。
"毛豆,毛豆,究竟是什麼,你為何哭?"
聶上游輕輕歎息。
宦楣轉過來瞪他,"你也知道真相?"
只聽到身後有人說:"謝天謝地,找到你們了。"
許綺年走進來,只見她釵亂髮散,神色慌張,一把拉住宦暉,"警方在抄鈞隆,你最好與我回辦公室去。"
宦楣耳邊嗡一聲,只覺許綺年的聲音很遠很遠,她耳朵接收有問題,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好似不知怎地,誤入他人的一個噩夢裡。
宦暉如行屍般跟許綺年出去。
宦楣呆了一會兒,跟聶上遊說:"我想也不用再瞞什麼人了,六點鐘新聞會公佈一切。"
聶上游不響。
"外邊還有一個酒會呢。"
宦楣找到鞋子,巔巍巍踏進去,掠一掠頭髮,拉一拉衣裳,取出小鏡盒,想補一補,但是手抖得無法搽唇膏,她終於放下口紅。
聶上游握住她的手。
宦楣抬起頭來,輕輕的說:"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作呼啦啦猶如大廈傾。"
聶上游鎮定的說:"來,把客人打發掉再說。"
聶上游跟著她走到花園。
宦楣深呼吸一下,不知是她疑心大,還是眼睛出了毛病,只見客人都用驚疑的目光看住她,不住交頭接耳絮絮私語,自由天真的迎上來:"客人都說要走,宦伯伯同宦暉呢?"
宦楣知道保護婦孺的責任已經落在她肩膀上,她輕輕同聶上游:"願意支持我嗎?"
聶君一秒鐘的猶疑都沒有,"永遠在你身旁。"
宦楣吸進一口氣,拉著自由站門口,"我們送客。"
自由很明顯地一怔,但隨即服從地與宦楣並肩,與離去的賓客逐一握手。
宦太太過來問:"發生什麼事,離散會的時間還有一大截呢?"
宦楣朝聶上游使一個眼色,他連忙把她帶到屋內去。
一大堆客人在十五分鐘內散得一乾二淨,他們駕車離去時如逃避一場可怕的瘟疫。
宦楣同自由說:"你好好陪著母親,我要到鈞隆去一次。"
自由點頭答允。
宦楣與上游趕到總公司,適逢便裝人員把一整箱一整箱打了封條的文件證據搬上車廂。
各路記者高舉工具,正獵取鏡頭,宦楣推開他們,進入大廈。
公司的門一半關住,只容一個人出入。
宦暉坐在他的辦公室裡,呆若木雞。
宦楣摘下襟上的花飾,扔在桌上,那朵粉紅色的玫瑰,像一切玫瑰一樣,只開了一個上午。
許綺年過來,聲音嗚咽,"眉豆……"
她伏在宦楣的肩膀上。
是,一向只他們宦家去接收查辦別人的生意,怎麼會料到今日這樣的一天。
"宦暉,你可以主持大局嗎?"
宦暉目光空洞,像是沒有聽到妹妹的聲音。
聶上游問許綺年:"已經通知法律顧問?"
許綺年點點頭。
"一有消息,請他們通知宦府,宦暉,我們回家去。"
宦暉潰不成軍,伏在桌子上。
"毛豆,"宦楣蹲下來,"無論這是否一場誤會,在這個時刻,我們必須要支持父親,請站起來。"
許綺年接了電話過來,"眉豆,鄧宗平律師找你。"
宦楣連忙接過聽筒。
"眉豆,我要你小心聽著。"
宦楣眼前發黑,身體要靠著牆壁借力。
"警方現在控告宦興波訛騙鈞隆銀行董事、股東、債權人,涉及款項一億二千四百萬美元。"
宦楣緊緊閉上雙眼,用手掩住嘴巴,才不致放聲尖叫。
"我們現在以五十萬現金及一百萬人士保外出候審,你且回家等待消息,我辦完事立刻與你會合。"
鄧宗平一把事實說完,立刻掛了線。
這邊廂宦楣兩隻手簌簌的抖,完全不聽話,電話掉在地下,蜷線蠕動兩下,像蛇一樣,宦楣退後一步,怕它纏上來,咬她一口。
"是不是有宦先生的消息?"許綺年過來問。
宦楣沒有回答,她蹲在地上,胃部一大團東西湧出來,她張嘴嘔吐,她失去控制。
聶上游大驚,過來扶住她,她吐了他一身,臉上肌肉不受控制,不住跳動。
宦暉仍然坐在寫字檯前不動。
許綺年把宦楣扶進洗手間清潔,不知怎地,宦楣發覺她又可以說話了,她再三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像是要向全世界謝罪。
許綺年把宦嵋的臉洗乾淨,捧著她的面孔說:"鎮靜一點,別嚇壞宦太太。"
宦楣又不住點頭,"謝謝你,謝謝你。"
許綺年鼻子一酸,把她擁在懷裡,這位大小姐以後怎麼辦?
聶上游已忍不住闖入女廁來,緊緊抱住宦楣,他很溫柔很溫柔的:"讓我們回家吧。"
鄧宗平在宦府等他們。
宦楣一見母親,就知道宗平已經把消息告訴她。
她感激他,宣佈噩耗實在是宗最為難的事。
宦楣慌忙的迎上去,"母親——"
宦太太揚揚手,"享了他那麼多年的福,為他吃點苦,也是應該的。"出奇的平靜,意外地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