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獨身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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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她打電話來,「你辭了職?」老母幾乎哭了出來。

  「你放心,找工作很快的。」

  「唉,你這個人是不會好的了——」

  我把電話放下來,不再想聽下去。

  我獨個兒坐在客廳裡,燃著一支煙。黃色的玫瑰花給我無限的安慰。

  這個人到底是誰?在這種要緊關頭給我這個幫忙。晚上我緩緩的吃三文治,一邊把聘人廣告圈起來,那夜我用打字機寫好很多應徵信。

  或者我應該上一次歐洲。我想念楓丹白露島。想念新鮮空氣,想念清秀的面孔。

  第二天我睡到心滿意足才睜開眼睛。做人不負責倒是很自在,我為自己煮了一大鍋面,取出早報,把副刊的小說全部看一遍。女作家們照在副刊上申訴她們家中發生的瑣事,在報紙的一角上她們終於找到了自我。

  玫瑰謝了。

  我惋惜把另外一束送了給蘭心。

  門鈴叮噹一聲。我去開門。

  「小姐,收花。」

  「花?」

  門外的人遞上一盒玫瑰。我叫住他。

  「誰叫你送來的?」我問。

  「我不知道,花店給我的『柯打』。」他說。

  我給他十元小費,把花接進來,仍然是沒有卡片,既然他不要我知道他是誰,我就不必去調查了。

  我把花插迸瓶子,自嘲地大聲說:「好,至少有人送花給我!」

  電話鈴響,我去接聽。

  「花收到了?」那邊問。

  「你怎麼知道我不教書了?」我問。

  「很容易打聽到。」那邊說,「你因三角戀愛失敗,故此在家修煉。」

  「正是。」我說,「喂,謝謝你的花。」

  「不必客氣。」

  我忽然想起來,「喂,你是誰?喂!」

  他已經掛斷電話。我目瞪口呆,天下有我這麼神經的人,就有這個神經的他,到底是誰,電話都通過,仍然不知道他是誰。

  但花是美麗的,我吹著口哨。電話鈴又響。「喂。你——」我開口就被打斷。

  「翹,你這神經病,你真的不幹了?」蘭心的聲音。

  「的確是。」我說,「我有積蓄,你們放心好不好?有什麼道理要我不住的安慰你們?應該你們來安慰我!」

  蘭心唄口氣,「也好,你也夠累的。」

  我沉默十秒鐘,「謝謝你,蘭心。」

  「我們有空再聯絡。」

  「張太太可好?她的長舌有沒有掉下來?」我問。

  「舌頭沒有,下巴有。她要來看你哩。」蘭心說。

  「媽噯。」我呻吟,「我又不是患絕症。」

  蘭心冷笑,「這年頭失業比患絕症還可怕,有人肯來瞧你,真算熱心的,你別不識好人心。」

  「我明白,完了沒有?」我反問。

  她「嗒」一聲掛掉電話。

  電話鈴又響。我問:「又是誰?」

  「我,媚,你辭職了?」

  「是。」

  「我也剛辭職。」媚在電話那邊說。

  「為什麼?」我問。

  「有人罩住我。」她說,「找到戶頭,休息一下再度奮鬥。」

  「你什麼時候做的一女一樓?」我問。

  「狗口長不出象牙來。」她說。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馬馬虎虎,對我還不錯就是。」

  「為什麼不結婚?」

  「他不能娶我。」

  「呵,家裡不贊成,環境不允許,他有苦衷,他有原委——他不愛你。」

  「他並沒有說他愛我,從沒有。是我覺得他很喜歡我,這還不夠?我要求一向不高,他有妻室。」

  「媚,這種故事我聽過許多次,你真笨。」我反對。「他回家他又是一個正人君子,在你面前卻有訴不完的衷情。」

  她只是笑。「你呢?辭職後有什麼計劃?找新工作?」

  本來有點精神萎靡,現在聽見有媚跟我一起孵豆芽,心情好轉。我們可以到惠記去把碎鑽重鑲,又可以到國貨公司去看舊白玉小件。但內心深處,我情願身在課室中,解釋on the top與at the top,on toonto的分別。誰不喜歡有一份工作,寄托精神,好過魂遊四方。

  「我寫信去應徵好幾份工作,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成功。」

  「好了,我們今天晚上吃飯。」她說,「我來你家,八點。」

  她掛電話沒多久,鈴聲又響起來。

  這回是老校長。「翹!」

  我不敢出聲。

  「翹,你想,我認識你多久了,我初見你那時,你何嘗不是同掌珠那麼大?我放你兩星期病假,假後乖乖的回來教書!」

  「是!」我忽然感動了。

  他歎口氣,「不看在你是個負責的教師,我真隨得你鬧——家中有事,什麼事?」

  校長收到我的辭職信了。「你家有什麼人我全知道。」

  我良心發現,「那麼這兩個星期誰教這兩班會考班?」

  「我來教,怎麼辦?」他無奈的說。

  「這——這不好意思。」

  「你放心,暑假你回來幫我編時間表。」

  「不公平,去年也是我編的。」我抗議,「天大回學校,我只放了一半假期。」

  「誰叫你老請『病假』。」老校長狡猾的說。

  「好好好。」我掛了電話。

  鈴聲又響。嘩一個早上七千個電話,忽然之間我飄飄然起來,取過話筒。

  「請林小姐。」

  「我是林小姐,哪一位?」

  「林小姐,我姓何——」

  我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我知道,哈哈哈,你姓何,你是一個很忙的人。」我體內的滑稽細胞全部發作,笑得前仰後合。

  原來有這麼多人關心我,不到緊急關頭可不會知道,當浮一大白。

  何德璋在那邊一定被我笑得臉色發自。

  「林小姐,」他說,「聽說你辭了職。」

  「何先生,一切是你雙手造成,我是個獨身女人。生活全靠這份卑微的收入,何先生,壞人衣食,如同殺人父母,你也聽過這兩句吧。」

  「林小姐,這種後果,我始料未及。」他說,「我無意逼你辭職,請你相信我。」什麼?他有歉意?我倒呆住了。

  「掌珠現在跟我說,她決不轉校,林小姐,的確是小女錯在先,她不該把家事出外宣揚。影響到你生計問題,實在太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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