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把我當妹妹,他把我當老友記,我可以肯定他沒有把我當女人。
但我還是乖乖的跟他去看了場二點半,散場後他請我喝咖啡,喝完咖啡他照例會嚷累,然後就在咖啡廳分手,他也不必送我回家。
開頭我很氣,很想從此失蹤,就這樣算了,再也不做他的臨時伴侶。
可是每次他開口邀請我,心中雖然一萬個不如意,嘴巴卻不聽話,一直說「好好好」。
後來感覺便改變了,我當他是女孩子,我約會莉莉、小曼、李維她們,也不見得誰會把誰送回家,於是氣消了一半。
況且志強為人光明磊落,他從來不會對我動手動腳,或是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他當我……就像手足兄弟。
當下他問:「你不喜歡看科幻電影?為什麼不聲不吶的?」
「沒什麼。」我用手摸著頭。
「你有心事?」
「有是有,譬如說:待嫁春心……但又不能夠向你傾訴。」我無精打采的說。
誰知道志強呵呵的又笑起來。
我愁腸百結,他怎麼老當我是個滑稽的小丑?我說了真話也沒有人相信。
「──」
「志強,我也有個名字,我不叫周喂,我叫周嘉倫。」
「真嚕嗦,喂,現在的珠寶貴不貴?」他並不理會我,「我只有五千塊,想買一件禮物。」
「買給誰?」我忍不住問。
「一個女人。」
「啊,」我氣問:「女人?不是一隻狗?狗首飾現在也很貴的。」
「別開玩笑,你不念著回家吧,陪我到珠寶店走一趟。」
「五千塊想逛珠寶店?你那是美金也不成。」
「太好笑了,」他垂頭喪氣,「我只有這個數目。」
我又心軟,「我陪你去找找看,我有相熟的店。」陪自己有興趣的男人去買首飾給另一個女人……太複雜了,只有我才會做得出來,現在連我自己都覺得滑稽。
我陪他走到珠寶店,他盡排最新式的戒子。
我警告他:「這些你甭瞧,凡是一個啊嚏會打走的鑽石,你才買得起。」
他白我一眼。
終於他挑中一隻仿「蒲昔拉蒂」的戒指,不貴,但我又提醒他:「假如她是識貨的,那麼她不會喜歡假東西,你明白嗎?」
「太煩了。」志強歎口氣。
我說:「不一定要挑戒子,珍珠也好,」我故意說:「老女人戴珍珠最好看。」
「誰說她是老女人勺。」志強沉不住氣。
我搶白他,「夠老的了,」
他還是不服氣,「我非要買這只戒子,我想她會喜歡,凡是我送的東西,她都會喜歡。「
「才怪,虛榮的老女人都只喜歡三卡拉以上的大鑽,你若拿這五千塊去買六合彩,中了獎再買珠寶未遲。」
他笑了,「你這個滑稽的小女人,你總是與我鬥嘴。」他付了錢,買了那只戒子。
我們走出店舖,他晌朗朗地吹口哨,心情奇佳。
我又忍不住問:「她是否漂亮?」
「當然。」
「她做什麼工作?」我幾乎帶哭音。
他擰一摔我的臉頰,說:「你要知道那麼多做什麼?送你回家吧。」
「我自己會回去。」
「送你吧,客氣什麼?你是注定一輩子要人接送的了,聽說老了六次車牌沒考到?!」
「我不信邪;偏要考第七次。」我說。
「唉,笑死我!」他彎下腰。
那天他送我回家,到門口他放我下車,根本沒有意思上我公寓小坐。
我聳聳肩,叫自己不要妄想,剛想下車!他又叫住我。
「你一個人住?」
「一向是。」我說。
他不置信,「你懂得照顧自己?在我印象中,你是那種把襪子當帽子戴的人。」
「你太好笑了。」我說:「再見。」
「你多多保重。」他揮揮手,走了。
我上得樓,深深歎口氣,人們永遠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事。
志強永遠不會相信我把家務打理得整整有條,我的縫紉與烹飪功夫是一流的。讓他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飛女或是老虔婆好了,讓他後悔個夠,他下半世起碼還有四十年。
我為什麼不能夠放棄他呢?我要點綴他的生命到什麼時候呢?
我希望我可以提起勇氣來說──算了吧。
那天我整夜坐在電視機面前。
星期日早晨,電話鈴響個不停,我去接聽,打來的是志強。
他一開口就取笑我,「我發覺只要稍微堅持,你便會來聽電話,別告訴我永遠沒有人約會你。」
這個人有時候開玩笑也不看看對方的心情,我打個阿欠,「有什麼事?請說。」
「我有正經事跟你商量。」
「什麼正經事?你有什麼正經事?」我反問。
「我的正經事多著呢,為了配合你的作風,才不得不吊兒郎當──出來好不好?」
「天氣太熱?你上我家來吧,放心,光天白日,我不會非禮你。」說了又後悔,我的談吐實在太幽默了,也不管別人是否受得了,也許就因為這樣的作風,所以志強始終把我當兄弟看待,我自己也得把這脾氣改一改才行。
他考慮了三秒鐘,「好,半小時後到,你馬上洗臉漱口,千萬別蒙著眼來開門。」
我想不通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我替他泡了一壺好茶,當然洗臉漱口,把自己修飾乾淨。
他來得準時,似乎有急事。
我讓他進來,招呼他坐下。志強四周圍打量一下,很有點詫異。
他說:「室雅何須大,你有一個好傭人?」
「我自己就是傭人,我並沒有傭人。」
「我不相信,你能把屋子收拾得這麼好?唉,這是題外話,」他喝一口茶,「我來找你,想與你談一件事:你說我目前的情況,可適合結婚?「
我瞪看他很久,像是被人強逼吞下一大塊鉛,嗆在喉頭,半上不下,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我反問:「為什麼找我商量?」太不公平了。
「你的意見會比較客觀,」他又喝一口茶,「我帶她見過父母,他們不喜歡她。」
「你愛她嗎?」我淒愴的問:「你愛她就夠了,她又不是嫁你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