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薔薇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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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她站起,「那拜託你了,馬小姐。」

  惠爾遜連忙拉鈴召隨從,替她開門。

  皇后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惠爾遜掏出手帕來抹額角上的汗。

  我冰冷的足趾開始又活了,身子慢慢的溫暖起來,血脈恢復,雙膝也可以接受大腦的命令,我站起來。

  惠爾遜說:「寶琳,我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

  「這件事,寶琳,你別宣揚出去。」

  「我明天就舉行一個千人招待會——這不算宣揚吧?」我瞪他一眼,「老惠,你不算壞人,你就是太小家子氣。」

  他不出聲。

  回到公寓,我覺得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電話鈴響,我去接聽。

  「寶琳?寶琳?」是占姆士的聲音。

  「占姆士。」我的平靜令我自己吃驚。

  「寶琳,你到哪裡去了?快來救我。」

  「你在什麼地方?遭人綁架?」

  「我在附近一間……香香冰淇淋室,我吃了一客香蕉船,身邊也沒有帶錢,不能付帳,呆坐了半天。」

  「身邊沒帶錢?」我啼笑皆非。

  這也是真的,他身邊帶錢幹什麼?他根本不用花錢。

  「我馬上來。」我放心電話去救駕。

  他呆坐在香香冰淇淋室,女侍們盡朝他瞪眼,看樣子真坐了好一會兒了。

  他問:「寶琳,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去見你母親。」

  他整個人一震。「我母親?」

  「瑪麗皇后陛下。」我帶哭音。

  「她在此地?」

  「是。」

  占姆士顯然深懼他母親,「她……說些什麼?」面色都變了。

  我說:「她說限你三日內回國,占姆士,她叫我勸你幾句。」

  「她待你可和藹?」占姆士說。

  「太好了,但是我的雙腿不住的抖,我天不怕地不怕,天掉下來當被蓋,但是看見她,真是魂飛魄散。」我猶有餘怖,「嘴裡說著話,喉嚨都在顫抖了。」

  「不怪你,許多老臣子見到她都發抖。」

  「真勁。」我吐吐舌頭。

  「三天?」他喃喃地反問。

  「占姆士,回去吧,我認為她是愛你的,而且你不為她,也得為國家為民族。」

  「你要是知道國家民族認為我們是負累,你就不會勸我回去。」

  「你留在這裡又有什麼好做的呢?我才在香港住半輩子,就都快悶得哭了,來來去去不外是上淺水灣與跑馬,有啥味道?」

  「那麼回家就很有味道嗎?」占姆士痛苦的說:「依照我父親的健康情況看,我繼位時應是五十五歲左右,這整件事根本是一個大笑話,五十五歲,寶琳!在這廿二年當中,我只能做一個傀儡,你知道這滋味嗎?」

  我悲哀的看住他,愛莫能助。

  「你看我未老先衰,我頭頂有兩寸地方已經禿得清光,靠前額的頭髮搭向後腦遮住,我整個人是一個可笑的小老頭,寶琳,儘管你是一個自力更生的小白領,你也不會看上我。」

  「你有你的女勳爵呢,她為你清減了。」

  占姆士冷笑,「開頭的三年,她會覺得這種生活挺新鮮,值得一試:新的環境,新的衣裳,新的首飾,大婚後的低潮尚容易捱過,但廿二年可望不可及的真正權勢!」

  我沉默一會兒,「她還年輕,她可以等。」

  「所以太子妃必須要年輕,她等得起,而我,我卻已經三十三歲了,我只希望我有點自由,有點私生活,即使我狩獵墮馬,也墮得秘密點,別老是有一架攝影機等我出醜。」占姆士咬牙切齒說。

  「報上說他們會派你去繼任總督,你會開心點吧。」

  「我只知道,與你在一起,我開心。」

  我只好勉強的笑,我與他在一起,何嘗不開心。

  他挽起褲管,大腿上有動手術後的疤痕,「那次我輸了三品脫的血,如果沒有你救我,愛德華就可以即位做承繼人。」

  「你的大弟?」

  「是,他是那個有羅拔列福面孔的弟弟。」他苦笑。

  「占姆士,回國吧,你所畏懼的婚姻生活,不久便會習慣。」

  「誰說我怕結婚?」

  「不用心理醫生也知道你怕的是什麼。」我笑。

  「寶琳,與我一道回去。」

  「不可能。」

  「不要這麼決絕。」

  「老占,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男人。」

  他冷笑,「但願你嫁只爛蝦蟆。」

  「我會吻它,它就變回一個王子。」我溫和的說著。

  他轉過身去,連背影都是驕傲寂寞的。

  「占姆士,回去吧。」

  他疲倦的說:「不必催我,我這就走。」

  「我會時常佩著你送我的胸針,占姆士,它太美太美。」我低頭看領子上的胸針。「有什麼需要,我定與你聯絡,咱們是老友。」

  「我向你保證,你的事業會一帆風順。」

  「謝謝。」我的聲音忽然沙啞。

  「我去見見母親。」

  我自窗口看下去,「你的車子與保鏢全在樓下等。」

  占姆士的雙手反剪在背後,「再見。」

  「在你去之前,我們還能再見吧?」

  「後天下午三點,」他說:「我來接你。」

  「好的。」

  他轉身向大門走去,我替他開門。

  「很高興認識你。」我忽然說得那麼陌生。

  「吾有同感。」他忽然矜持起來,向我微微一彎腰,離去了。

  我關上門,到露台去看他上車,他抬頭向我望了一望,我舉起手向他搖一搖,他的隨從與保鏢跟著他上車。

  過半晌,我舉著的手才放下來。

  第一件事便是約南施出來。

  她說她不知有多牽記我,「事情怎麼了?」

  「他後天回國。」我簡單扼要的說。

  「感謝主。」

  我沒有提及瑪麗皇后,這件事有點像天方夜譚,不提也罷,至今想起猶自忐忑不安。

  「出來吃杯茶,」我說:「我想選一件禮物給他留念。」

  見了面,叫了飲品,南施打量我,我也打量她。

  她彷彿胖了一點,氣色很好,但是女人最忌人家說她胖,於是我只說:「你越來越有風采了。」說完自覺非常欠缺誠意。

  她說:「你呢,幾時再出來做事?」

  「休息了個來月,益發洩了真氣,不想再勞勞碌碌,為了什麼呢,總共才活那麼幾十年,行行役役,一飲一食,莫非是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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