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薔薇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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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你為什麼要控制自己?連我都沒打算這樣做了。」他責備我。

  我哀傷的說:「因為我不能一整天躲在馬球場過日子,因為我打算好好的活到八十歲。」

  「你與我吵嘴!」他忽然怒不可遏,「你從來沒有服從過我,處處譏笑我……」他站起來走了。

  我擔心他,他的情緒是那麼不平穩,從窗口看出去,他開著吉普車飛一般的駛開。

  占姆士占姆士,我喃喃的說:正因為我倆時日無多,才應該心平氣和,快快活活,何必浮躁不安。然而,他在毫無挫折的情況下長大,稍遇一點點不如意,立刻痛不欲生……伊實在不是一個理想的丈夫,男人應該懂得克服困境,活得如一個魯賓遜,不應像他那樣,一輩子住在井底下,擁住皇杖皇袍做人。占姆士是那麼無助……我真正的開始同情他,原來在高貴的儀表之下,他痛苦的細胞比我更多。

  縱然如此,我也不能寵壞他,正如對其他的好友一般,對他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惋惜,但是愛莫能助。

  明兒他脾氣好轉,我會跟他出去玩一天,慶祝我們兩個人的感情結束。

  現在我要收拾行李。

  我也佩服自己的冷靜,歷年來的性格訓練,發生了大事情懂得應付。

  第六章

  想到在遊船中與占姆士共渡的愉快日子……我心中也忍不住有一絲溫馨。

  我扭開了電視,放置好「太空火鳥」電子遊戲,決定把這副遊戲機送給占姆士。

  我這個屬天蠍座的老友……世人做夢也想不到他的生活竟會這麼枯燥乏味。

  我戀愛了嗎,如果沒有,為什麼心中總有牽動?

  我有一份小小的無奈,我坐下來沉思。

  敲門聲把我驚醒,我高聲問:「誰?」

  「馬小姐,」門外的回應彬彬有禮,「皇后陛下的人。」

  我連忙打開門,門外站著一位高貴的中年女人。

  「她在車中等你,想與你說幾句話。」

  我低聲說:「我也有話要說。」

  「請隨我來,馬小姐。」

  一輛黑色的大房車停在樓下,車窗是反光玻璃,看不到裡面的情形。

  司機替我拉開車門。

  皇后穿著一套粉紅色硬絲便服,沒有戴帽子,脖子上一串圓潤的珠子,她目光炯炯的看住我,並沒有微笑,也沒有打招呼,態度比上次接見我壞多了。

  「請坐。」她拍拍身邊的空位。

  我坐上車子,司機關上車門。

  前座玻璃窗隔著一個保鏢,車子隨即緩緩向前駛動。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簡直不知如何開口。

  皇后歎口氣,眼角的皺紋似乎比上次見她的時候深了。

  隔了很久,我說:「我已準備離去。」

  「到什麼地方?」

  「家。」

  「他總會再去找你。」

  「婚後他會安定下來。」

  「你能夠保證?」

  我再也忍不住了:「為什麼要叫我保證?為什麼他的母親不保證他?他的未婚妻不保證他?這難道是我的錯誤?我豈沒有付出代價?我們平民子女也是血肉之軀,感情也會受到傷害。」

  皇后變色,我無懼地握緊拳頭,瞪著她。

  「我已收拾好,你隨時可以安排我離開。」我說:「越快越好,我會感激你。」

  皇后用她那雙藍寶石眼睛凝視我良久,臉色陰晴不定,良久才說:「好,我安排你坐船回去,路程約一個月時間,這段日子內我相信占姆士會得回心轉意。」

  「我也希望如此。」我說。

  「今天晚上九時,我來送你上船。」

  「陛下不必御駕親征了。」

  「不,我也不是不喜歡你,寶琳,只是我們無法成為朋友,我必須親眼看你上船。」

  我悲哀的問:「為什麼把我視作眼中釘?」

  「這種事以前發生過,我不想歷史重演,我們現在對付美一個『外頭』的女人,都如臨大敵。」

  我低下頭。

  「寶琳,再見。」

  車子停下來,是在公園附近,我下了車,眼看那輛黑色的大房車駛走。

  我沒有回公寓,我走到草地邊的長凳坐下,沉思良久,自己也不清楚應該何去何從,只知道捲入這個漩渦,就該快快脫身。

  事情放得再簡單沒有了,他們「家世」顯赫,認為我配不上佔姆士,即使做朋友也不可以,在一起走也不可能,我倆務必要被拆散。

  而我呢。正像一般企圖飛上枝頭作鳳凰的貧家女,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誘拐占姆士離家出走,他離了他的原居地,必定活不下去,或是活得不快活,這幾乎是一定的事,然而感情是自私的,無論他母親對他,我對他,都以本身權益為重。

  我竟連鬥爭的意氣都沒有。

  我已經太疲倦了,在香港,什麼都要爭:職位、約會、星期天茶樓的空位、風頭、名氣……多年來太過勞累,至於那麼重要的感情,反而無從爭取,他要來便來,他要去便去。占姆士有訴不完的牢騷,在象牙塔中,黃昏、橙色的陽光照在他栗色的卷髮上。

  占姆士驕傲地、秀麗地訴說與我聽,他家族過去五百年的逸事,他再不快樂,也不會飛入尋常百姓家的。

  常令我心牽動的是,我曾伸出我那微不足道的手臂,救過他那纖弱的生命。

  是以他母親到了這種地步,還待我客客氣氣。

  天色夜了,公園過了七點是要關門的。

  我站起來走回去。

  公寓中有兩個女侍從在等我,我的衣物早已被收拾妥當,一式的深色行李箱。

  我向她們點點頭。

  我的假期顯然結束了,我問:「幾點鐘的船?」

  「九點正。」

  我到浴間洗了一把臉,對牢鏡子苦笑。

  她們替我擔起行李,我跟她們出去。好像一個犯人被押上路,甚至不給我機會與親人道別。

  客郵輪叫維多利亞號,我被安排在頭等平衡艙中,非常舒適,但即使像我這麼愛享受的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快樂可言。

  我踱到甲板去,欄杆上站滿遊客,她們拋下七彩的紙帶,好讓送船的親友接住。

  我麻木地看著他們招手喊叫名字,一切都與我無關,船還沒有開動,我已經想念占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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