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絕對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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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是程真天天晚上撥時間出來替她補習,有時累得慌,還撐著眼皮教功課,程功故此不敢不下苦工,這才跑了頭馬。

  一切歷歷在目。

  她以為她一生都會是好朋友。

  時常半玩笑半認真地說:「程功,我死了之後,這一切都是你的。」

  沒想到那小女孩沒耐煩等她死。

  現在果然一切都已屬於她。

  程真歎口氣。

  怪不得要搬出去住,以便進一步瞞住她,待時機完全成熟才順理成章掀盅。

  生活經驗告訴她,敵人越是逼她吵,她越要維持緘默,以靜制動,令對方無可奈何。

  她如果沉不住氣炸起來,可要令仇者快,親者痛。

  這道理誰不懂,可是真做起來,卻有一定難度。

  程真覺得頭眩,她怕室內氧氣不足,推開窗戶,探頭出去。

  戶外已經涼風習習,頗有寒意,吹半晌,程真醒了,心灰意冷。

  那晚她醉倒床上,朦朧間覺得冷,可是沒有足夠力氣把一床被子拉上身子。

  她淒涼地覺得會就此凍死在床上,待鄰居發覺。她已是一具屍首。

  天亮了,她聽見聲音,有人進屋來,一路收拾雜物,那人的腳步聲一直走近,推開房門,看到床上的程真,急忙過來扶起她的頭,把她身體翻過來。

  這樣一動,程真忽然嘔吐起來。

  幸虧肚子是空的,吐來吐去白辛苦了喉嚨腹腔,她躺下喘氣。

  睜開眼,看見扶著她的正是程功,真糟糕,這樣狼狽的情形被她看在眼內,窘死了。

  「水。」她呻吟。

  程功一聲不響去廚房泡神糊茶。

  她常見程真醉酒,文化界的人就是愛喝,醉死在所不計。

  程真把一碗茶慢慢喝完,覺得靈魂緩緩歸位。

  程功輕輕說:「我替你煮了白粥,有肉鬆醬瓜。」

  程真訝異,她太瞭解這個孩子,她的演技不至於逼真純熟到這個地步,這裡頭還有文章。

  說程功有事瞞著她,可能,不過拆穿後她不會若無其事上門來,她還沒練成這種能耐。

  程真忽然明白了,程功還未知道董昕昨日來攤過牌。

  他沒告訴她。

  只有那樣,程功才會繼續充滿內疚。

  一個內疚的人是軟弱的,比較容易控制。

  董昕竟那麼工心計。

  程真更加無言。

  程功冰雪聰明,日後一定可練得與董昕旗鼓相當,不必替她擔心。

  這時聽得程功說:「喝那麼多傷身體,肝臟難以負荷。」

  程真的喉嚨就是喝啞的,少女時期聲線不知多清脆,「你的功課如何?」

  「還需五年漫漫歲月。」

  「一下子就過去了。」

  「是,都那麼講,可是我希望早些畢業,早些自立。」

  「你母親來了沒有?」

  「上星期到的,喜歡得不得了,正找顧問研究正式移民。」

  程真忽然露出一絲微笑,董昕董昕,以後你有得煩了。

  這個時候笑得出來,程真非常佩服自己。

  也可能笑得太早,董昕也許就是喜歡扮偉大的角色照顧這兩母女,好讓程功餘生感激他。

  「移民其實很簡單,要不有才,要不有財,」程功說下去,「可是她偏偏什麼都沒有。」

  程真不語,她怕話中露出譏諷之意,何必呢,她的損失決非口舌上佔一點點便宜可以補償。

  要洩憤,除非用更大的報復。

  程真看著程功纖細白皙的脖子,心想,如果控制不住,撲過去,用力扼,要多久才可使她斷氣?

  想到這裡,十分驚恐,又有嘔吐的感覺。

  不可以任由思流朝這方面飛去,太危險了。

  程功身量比她高大,打鬥起來,未必不是對手,最重要的是,程真非常自愛,世上沒有人沒有事可以令她陷自己於不義。

  人家已經不愛她了,她更要愛自己。

  想到這裡,氣漸漸消了。

  此時她決定不再追究。

  她願意退出成全這個曾經一度叫她媽媽的女孩,由年輕力壯的她來侍候董則師吧。

  想到這裡,程真有點悲哀,她一生的愛與恨都是含糊的,她所有的激情都用在工作上了,其餘一切,像是可有可無,終於,她進化成今日這樣,變為一個沒有血性的人。

  程功並沒有留意到程真思潮起伏。

  她正用小銅壺為室內植物澆水。

  程真平和地告訴她:「你該走了。」

  她不想再對著她。

  程功卻沒有離去的意思。

  門口停著董昕借給她或是送給她的平治吉普車,她以後再也不必擔心開銷了。

  程真盡量幫她:「你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是。」程功如釋重負。

  「講吧。」

  「首先,我請你不要怪我。」

  程真微微笑,「你這要求過分,我還不知道你要說什麼,怎麼事先就不准我怪你?」

  「囡為,我相信我會傷害你。」

  程真看著程功,笑意不減,「是嗎,別高估自己,試試我,你未必得勝。」

  「呵不,我情願我輸。」程功搶著說。

  「那麼,祝你得償所願,快把話說出來吧。」

  程功坐她面前,低著頭,思量如何開口,程真覺得她似陌生人,事到如今,還矯揉做作,似有無限不得意之處,好不討厭。

  程真想起她母親一直不喜歡這女孩,還真有點預感,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就在這個時候,程真又回憶到當年四處替程功找學校的情形。

  「記得嗎,」心又慈了,「那是一個下雨的早上,我們在聖馬利書院門口排長龍輪候見校長。」

  程功不住點頭。

  「一位教師出來維持秩序,發現了我是她大學同學,立刻給我眼色示意,我們悄悄脫離隊伍,到後門打尖……」

  程功接下去,「可是你腳上一雙白皮鞋已經泡了湯。」

  她忽然掩臉哭泣。

  程真歎口氣,「你有話直說吧,我一定原諒你。」

  「我想輟學結婚。」

  「胡說,」程真溫和地斥責她,「結了婚也可以升學。」

  「對方要求我在家做傳統妻子。」

  「你愛他嗎,願意為他犧牲學業嗎?」

  程功不作正面回答:「他是一個結婚的好對象。」

  「你將來會遇到很多類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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